皇上端坐龙椅,隔着一张龙书案与众内阁大臣和核心部门首席领导相对,御书房里没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朝中两大派系的对峙,谁都不希望在这场比拼中落败。至于皇上的态度,其实从一开始,皇上的态度就在不断释放出他更倾向于正式的、全面的与柔然大战一场。但是天下是皇上的,有的时候却也不能由着皇上作主,比如跟大臣们利益不和的时候。不想做权臣的臣子不是好臣子,但是如果当了权臣还能全身而退,就是一个很大很难的问题了。
显然这一届的大臣都不傻,只顾着得意时风光,不去考虑退路这种事他们是不会做的,所以他们熟读经史,律法和先帝的起居录,他们坦诚又周到,对待皇上时也是守礼又守理,绝对 不会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皇上突然感觉有点想笑,却又莫名心酸,这些大臣都是先帝留给他的,明明该是他的肱骨之臣,该是朝廷的栋梁,该是百姓的依靠,他们的心里却只有自已的利益。
“边城守将薛平派人百八里加急送来的战报诸位都看过了,既然你们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么朕就来说几句。”
皇上缓缓起身,背着手走到御书房门口,语气格外平静的说道。他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其他人不愿意为这个天下尽心尽力,那么他便自已来。
“皇上,如今柔然已经打上门来,伤我百姓毁我的城池,臣以为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开战就是了。如果不是一直讨论来讨论去,而是果断开战,何至于让兴城百姓受此劫难。臣以为,当治罪一再阻挠皇上发兵平定柔然之人。”
兵部尚书丁大人一上来直接向以为王坤阳为首的主和派开炮,王坤阳是首辅,丁大人是次辅林焕派系中的一员,一向是互相看不顺眼,一有机会就互相攻击。
王坤阳人老成精极为狡猾,且在朝中经营多年,惯常会装好人收买人心,在朝中势力连皇上都要受他左右。
林焕是二十几年前,由科举入仕的少壮派,以锐利大开大合的作风,一路从巴蜀一个穷县的县丞做到了如今的次辅之位,只用了短短二十几年,其能力和心性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首辅次辅之争由来已久,各有拥趸为其助阵,一有机会就攻击对方一番,就比如此时。
王坤阳这会儿心里正懊恼着,柔然不过是一群未经教化的蛮人,不过是为了点粮食杀几个人放几场火,吓唬人罢了。王坤阳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年年闹腾年年不也都被天朝大军挡在关外?想来今年也不过如此。
原本想借着这次主和还是主战,帮他一个当了两三任地方官的学生谋个京官的位置,没想到柔然这次竟然来真的,直接把兴城攻破了。
边关人口少,一来战乱频仍,二来土地贫瘠,气候苦寒,但凡有点能力的都逃往内地了。当然,也有许多人主动往边关去,几乎都是去做生意的客商,一下子损失了六千人,对京城来说这个数字不算什么,对兴城那样的地方来说,这几乎是城中一半的人口了。
王坤阳在心里大骂柔然,要粮食打几场杀几个人就算了,屠城什么的这么有违天和的事怎么能做得,果然是蛮夷,简直禽兽不如。而且要屠城就不能晚几天再屠,他已经在之前的较力中占据很大的优势,眼看着目的就要达到了,现在却很可能功亏一篑。
不过那么容易放弃就不是王坤阳了,只见他眸色阴沉着冷笑一声,“皇上,臣倒要请问一声,柔然不过是群蛮人,兴城守将可是前科武状元,能文能武熟读兵书,却被柔然一群蛮人破城,其中是否有不合理之处?”
一说正事就往派系之争上扯,皇下摆手打断两个人的话,语气平静地说:“朕现在要派兵去攻打柔然,丁爱卿,你亲自带兵,魏爱卿,你亲自负责军粮筹备和运送。二位先退下去,明天午时前,拿出具体章程来报给朕。”
魏大人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什么都没敢说低头行礼慢慢退了出去。他能看出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是愤怒,看来朝中又要经历一场动荡,但愿自已中立的位置能够坚持到最后, 不要陷进这潭污水里去。
丁大人志得意满地瞥了王坤阳一眼,架着膀子大步离开,追上魏大人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魏,以后咱兄弟要多承你照应了,可别让咱兄弟饿死在战场上。”
魏大人浅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军粮不继,也是国库里实在调不出粮食来,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种出来是不是?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丁大人真要被饿死了,那么吃到的最后一顿饭一定是我的肉。”
丁大人听到他前半句话,还以为魏大人又开始推卸责任,脸色便有点不好看,再听后半句,又大声笑了出来,“老魏,有你这句话,咱兄弟就是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丁大人的笑声传到御书房中,皇上也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面对着那群脸色阴晴不定的大臣们,目光变得更加平和,“天色也不早了,朕也不忍心再留诸位爱卿站在这挨冻,那么朕就长话短说。
朕一无才干二无远志,但是好歹还记得自已是先帝的儿子,所以与柔然这一仗是不得不打的,不然岂不是丢了先帝和列祖列宗的脸?好在去年各地粮食收成还算不错,国库里有点底子。那就先打一打,就算最后要议和,也得先把柔然的气焰打下去再说。”
主和派的心里好受了很多,就像皇上说的那样,柔然如果不屠城,议和什么的还是挺香的,毕竟谁都不愿意每天听战报前方又死了多少人不是?但是柔然屠了城,那么这场仗就一定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