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跟在后面的侍卫就送来了伞。可急雨伴着风,就算萧凛把云絮护得严实,也难免淋了半湿。队伍车马中备了挡雨的天幕,倒没受太大影响,夕禾与暮川心中焦急,见人回来,赶忙把人迎到马车里换了衣服。
夕禾给云絮擦着湿发,担忧地说:“如今天凉了,淋成这样,生了病可如何是好?”云絮还沉浸在方才的激动中,毫不在意地甩甩头,兴奋地给两人讲述瀑布的景象。
萧凛也快速把湿透的衣物换下,皱眉看了眼云絮的马车,又看向幕外的雨帘。好在雨虽来得急,去得也快,一会儿工夫便停了。萧凛翻身上马,吩咐道:“加快速度,日落之前赶到岚城。”
“是!”
一队车马全速前进,不久就赶到了城内落脚的庭院。先行的下属已备好姜汤热浴,一阵忙活,可即便是这样,小公主还是在夜里起了热。
云絮并非体弱,甚至比寻常姑娘更皮实些,先前在宫里又被悉心照料,不常生病。这次许是月事将近,抵抗力减弱,又是换季时节天气无常,这才被病气钻了空子。
随军的御医看过,只道是寻常风寒,并不严重,便下去备药了。小公主还睡着,萧凛坐在床边,长指抚了抚她泛红的脸颊,眸中尽是自责和忧虑。便是不严重,对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来说,也够她受的。
微烫的肌肤柔软得像是要融化在他手中,流连了一会儿,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头,低声轻叹道:“怎就这般娇气?”
在河边时,她从他手中跑开,抬头迎着雨,颇像一朵倔强坚韧的小野花,风雨不惧,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而此时静静躺在床上,分明是一朵再轻软不过的小棉花,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似的。
她怎就有这样的魔力,让他时而心动,时而心疼,在她面前,这颗原本静默的心就从未平息过。
“吱呀”一声,暮川开门,夕禾端着药进来。
“陛下,公主该吃药了。”
夕禾示意萧凛让出地方,让她给公主喂药,可萧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俯身拍了拍云絮的脸颊,轻唤道:“阿绵。”
云絮烧得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萧凛把人从床上挖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夕禾见他似是要亲自喂药,有些犹豫。
公主平日虽乖巧可人,生起病来却难缠得很,如今陛下对公主非同一般,最是难得。万一公主病中闹过了头,让人失了耐心,可如何是好?
夕禾垂眸恭顺道:“陛下,公主吃药有些费劲,还是让奴婢来吧。”
“拿来。”
夕禾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只得把药送上。云絮软软地靠在萧凛怀里,像是还巢的小雀,这里结实温暖,安全感十足,眼看就要再睡过去。
“阿绵,张嘴。”萧凛把药匙递到云絮嘴边。一股浓郁的苦味传来,云絮皱了皱鼻子,没有理会,半张脸埋进面前宽阔的胸膛。可那盛着棕色药液的汤匙又跟了上来,云絮懒懒地撇了一眼,把整张脸埋在萧凛怀里,怎么也不肯动了。
任他怎么唤,怀里的小棉花都不肯露脸。怕再耽误药要凉了,萧凛只得用力把她的脸掰了出来。“先把药吃了。”
见他又要去拿汤匙,云絮皱起秀眉,身体无力,脑袋像灌了铅似的又疼又胀,还要喝那样苦的药,她才不干呢。惺忪的眸子瞬间蓄满泪花。
“呜~”随着呜咽声,泪花滚落在布满红晕的脸颊,看起来可怜极了。
萧凛动作一顿,赶忙慌乱地放下药匙,抬手抹去她的泪珠。“阿绵?”声音有些不稳。
可抽泣声却愈发强烈,泪花连串滚落,越擦越多。
萧凛此生好像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他自小学习治国之道,熟读经史兵法,任何问题从来都是了然于胸,决断沉着果敢,一句话便能改变万千人命运。战场上面对逆势他能用兵如神,扭转乾坤,可此时对着这泪眼汪汪的小棉花,脑中竟是一片空白,束手无策,当真是没了主意。
他无措地把人抱进怀里,轻叹一声,道:“阿绵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做?”
怀中人哭声柔弱破碎,听得萧凛的心紧紧揪起,一手不断安抚地拍着云絮的发。怪不得侍女说她喝药费劲,这副惹人心软的模样,若是不肯喝,谁会忍心逼她?
拥着她的怀抱带着淡雅的沉木香气,有着能轻易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后脑上的大掌轻抚,一下一下,没有丝毫不耐。云絮对这怀抱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依赖感,不同于父兄,便是知道他和她并无血缘纽带连接,却也觉得,他就是会无条件地对她好。
哭声渐消,她抽抽鼻子,抬起头揪了揪萧凛的衣襟,后者马上看了过来,放开拥着她的手,拭去她眼角的残泪。
云絮眨眨湿漉漉的眼睛,小声说:“你……你要拿什么和我换呀?”还带着些鼻音,像小猫爪一样挠在心上。
萧凛一愣,问:“换什么?”
云絮咬了咬唇,又把手里的衣料攥紧了些,说:“换我吃药呀。你要拿什么换?”
萧凛这才明白,小公主这是想用自己的病,讨点好处呢。看这熟练的样子,恐怕这事以前没少干。萧凛不禁轻笑出声,会这样问,便是料定了他会纵着她,小姑娘的心思,还怪可爱的。
“阿绵想要什么?”萧凛顺着她问。
云絮歪头想了想,可她还烧得迷糊,又刚哭过,脑袋一团乱麻,半晌也想不出个结果。她又扯扯手里的衣料,黏糊糊地说:“你来想,我再说同不同意。”
萧凛得了“吩咐”,便真的思考了起来,而后惊觉,他想要给她的,远比他原本认知的要更多。只要是他能力所及,再是贵重,只为讨她欢喜,他也能毫不犹豫为她奉上。若真细数起来,告诉她此时最想给她的,恐怕会吓到她。
不过月余,看来这小棉花,当真是入了他的心。
见他许久没说话,小棉花等不及,只得努力动了动浆糊一样的脑袋。“我知道了!我想要一匹大马,我要随队伍自己骑马~”
刚刚还一副任她要什么都会立刻奉上的架势,此时却沉默着没有应她。云絮嘟起嘴,补了句:“不然就不喝药。”
之前那碗汤药已经凉了,夕禾又端了一碗进来,放到床边的圆凳上。萧凛扫了一眼,揉了揉云絮的头发,说:“如今队伍中没有多余的马,等回到祈国,带你去皇家马场任你挑选,好不好?”多余的战马自然有,只是让她自己骑是万万不可的。
皇家马场,定都是些珍贵罕见的宝马,这波不亏。小公主想了想,点头应下了。怕萧凛反悔,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吃力地探身端起那碗药,也不用喂,自己咕嘟咕嘟几口就灌下去了。
萧凛微微挑眉,没想到喝得还挺痛快。看着已经见底的药碗,心中竟惋惜起来,小公主这样和他撒娇亲近,让他感觉心中仿佛被温暖的蜜水充盈,心生满足,只想多哄她一会儿。
萧凛给她口中塞了颗蜜饯,等她嚼完,凑近她一些,调笑着问:“小公主可还有何吩咐?”
随着他的靠近,让人心安的沉木香气又萦绕上鼻尖,让她开始想念在他怀里的感觉。
小公主抬眸偷偷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俊颜,本就发烫的脸颊烧得更红了些。她现在病着,任谁都得让着她,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吧?有些模糊的视线落在眼前墨紫色的衣襟,那里被她揪得已经凌乱发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声音如蚊蝇。
“要抱着~”
萧凛呼吸停了一瞬,而后长长舒出一口气。这谁受得了?他小心地把小公主抱回怀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心软得不成样子,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她的发。
经过方才这一阵折腾,云絮已经没了力气,再加上药物中有安神的成分,刚靠到他怀里便睡了过去。过了许久,萧凛才把人放到床上,不舍地轻抚着她的脸颊。
夜已深了,傍晚时收到孟渊寄来的急信,还有要事处理。他留恋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对候在外室的侍女吩咐道:“有何情况随时通知我。”
夕禾和暮川连忙应声,垂首待人出了门,两人打来温水给云絮净面。
暮川回想起方才陛下对公主的态度,笑了笑,说:“夕禾姐,我看陛下当真是喜爱极了咱们公主。”
夕禾也淡笑着点了点头。原本还担心萧凛霸道不解风情,会让公主受委屈,如今看来,公主跟着陛下再好不过。
只愿这份喜爱能够持久,夕禾洗过巾帕,温柔地擦过云絮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