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中,彩云端着手里食盒,叹了口气。
“娘娘,您都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了,就算是禁足也没必要跟您自己过不去啊,好歹吃一点儿吧,饿坏了身子陛下肯定会心疼的。”
“他会心疼?呵,天子薄情寡义,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后宫的狐媚子身边逍遥快活呢,哪里还会在乎本宫的死活?”
听到这话,彩云欲言又止,门外翠玉走进来行了个礼:“启禀娘娘,门外楚昭仪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她来干什么?你过去,就说本宫眼下正在诚信为皇家祷告祈福,不便见客。”
然而翠玉还没等出去转达,就听到飞扬跋扈的一声拨入耳中:“娘娘何必发这么大火?自己别在宫中岂不是闷坏了?妹妹这是出于体谅之情特来探望,陪您说说话,说来也是顶着被陛下厌恶的风险过来的……”
紧接着楚溪话锋一转:“谁知道这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姐姐还百般推辞不愿意见我,这可真是寒了妹妹的心。”
元妃侧目过去,冷笑一声,谁不知道这楚昭仪是出了名的搅混水一把好手,今日过来的意思想必也是司马昭之心。
见她不说话,楚昭仪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不客气的坐下来,自斟自饮一杯茶水。
“姐姐莫要生气,妹妹清楚您被那宫外来的浪蹄子气昏了头,这不就来给您献计献策了?”
“你能有这份好心?”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我姐妹相称,为您分忧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说完,楚昭仪低声道出了几句话,元妃听完立刻瞳孔巨震,诧异的看着她,满眼都写着“你疯了是不是”。
可是看着她的表情,楚昭仪却会心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压低。
“这天底下历来都是富贵险中求,妹妹的法子是给您递到手中了,这现成的办法,用不用就看贵妃您自己了。”
元妃怒目而视,她权当这人在耍自己:“彩云翠玉,开门送客!”
闻言,楚昭仪淡淡一瞥,嘴里又吐出一串招人恨的话:“这女人啊,风光时只觉得花瓣颜色好,然而只有落魄时才知花无百日红。说起来姐姐也真是可怜,眼下整个宫中的姐妹可都在心里为您抱不平呢,可是那有什么办法?毕竟我等管不住陛下的心。”
“对了……昨日我听人说,陛下下早朝的时候还特地路过冷宫那边,虽没进去也没说上话,但随后那些金银赏赐就一水儿的进了冷宫。你说气不气人,这世道,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元妃狠狠一拍桌子,待到楚昭仪走后,她脑海里浮现出宇文曜让人把自己带下去的场景,又想起他和重玥对视的眼神,简直要碎了一口银牙,她恨呐!
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陛下对自己恩宠有加,她也一直对这盛宠不绝引以为傲,谁知宇文曜眼下居然为了一个外面来的女人,对自己如此无情!
往日的恩宠在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好你个楚琼,这个仇本宫记下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彩云是元妃在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两人感情十分要好,见自家小姐不高兴,她转身就往外走:“娘娘别不高兴了,奴婢这就带人再去一次冷宫,这次事先找人支走那个重玥就好了,没了那个邪门的丫头,看那楚琼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可却在她话说完的瞬间,元妃便起身脱口而出:“不可!”
“眼下本宫正在禁足阶段,你平日跟在本宫身边,谁人都知道你是本宫的亲信,眼下这个时候去闹事,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只会叫皇帝更加厌恶本宫,如此下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着,扫去衣袖上的灰尘,来回踱步片刻,摇摇头下定论。
“眼下本宫的处境,若是明面上去找她们的事儿,必然没任何好处,况且那楚琼虽然并未谋面,但看她对陛下那个态度,估计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不过……”
不过私底下动些手脚还是不妨事的,只要不闹出大动静,这皇宫之大,就算陛下想要追究,也不可能那么快查到自己身上。
而大理寺调查的时间,足够自己毁尸灭迹了。
不过眼下还不清楚宇文曜对那个楚琼是什么态度,因此元妃还是觉得教训便好,杀人放火什么的,毕竟容易留下痕迹,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暂且没有必要那么冒险。
至于楚溪那个疯女人出的主意,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她光是听听都觉得毛骨悚然。那女人还说什么时机未到,时机到了自己自然会答应去做,做她的春秋大梦!
这深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筹谋,既然她已经触了皇上的逆鳞,那边也该给自己谋划好一条出路,想想如何能夺回恩宠,扳倒楚琼母女!
“彩云过来!”
元妃支走了翠玉,对这个自小跟着自己的婢女道:“你传信派人去查查那个楚琼和重玥到底是什么来历,记得叫人留心行踪,暗中追查,切莫留下什么痕迹,给本宫落下话柄。”
彩云应声准备下去,但还没走几步,又被元妃给叫了回来:“等一下!”
“去告诉御膳房的裴掌事,冷宫那边刚搬过来,叫他没事儿的时候多关照一日三餐,千万别苛待了人家。还有尚衣局、炭火房那边……办好了事情之后,你都亲自去走一趟。”
她的声音低沉,漂亮的眼眸中暗色却越来越盛。
下一刻,外头一只蝴蝶落在窗户上,被元妃直接扑到掌心。
她垂下眼眸,欣赏着掌心中不断挣扎的“小虫子”,随即冷声一笑,瞬间加大了力道。
蝴蝶翅膀皱皱巴巴,在元妃再次张开手心的时候,已经一动不动了。
见状,她朝窗外吹了口气,把蝴蝶尸体扔到外面的泥土里,胭脂色的嘴唇轻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楚琼,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恰好本宫近日里无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你慢慢玩。”
……
另一边的东宫之中,太子伴读王牧之正在读小太监搜罗来的宫中趣事,读到重玥一人打倒众丫鬟,一战成名的时候,太子杯子一转,王牧之顺势停下,目光疑问。
宇文云把杯子放下,眼中兴趣浓厚:“那个叫重玥的,你们有谁见过?”
底下的侍女太监跪成一片,纷纷摇头,宇文云失望的收回视线,随后道:“楚琼?旁人估计不认得,但本宫对
她倒是有些印象。说起来,他倒也算得上是本宫父皇最早的糟糠之妻了,哈哈……有意思,这个时候回宫,是打算坐定这个攀高枝的名声了?”
王牧之听出了这话里的敌意,心中一动。
果然紧接着,宇文云便挥手吩咐道:“牧之,这几日你不用在我身边陪着了,且去她那边替本宫盯着点,一有异常,随时汇报。”
“是!”
听到这话,王牧之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下站起身,恭敬应下之后,转身离去。
冷宫之中,一个侍卫把沾着土的盘子狠狠地扔在地上。
重玥低头看去,那碗边还破了好几个口,想必宫外大户人家喂狗用的都比这个金贵一些,真是难为他们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破的东西。
侍卫拎着一个大桶,用木头瓢舀起一些混合在一起的面汤扔进碗里,扔给他们两个发霉的馒头,冷哼道:“吃吧!”
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重玥眉头紧蹙,刚要开口,就看到旁边另一个骨瘦如柴、看不清脸的女人端着碗跑到侍卫身边,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要饭,但侍卫愣是打完了所有人的饭,大摇大摆绕过她将人忽视。
女人连滚带爬的抱住他大腿,嘴里不停喊着“军爷给口吃的”,却被侍卫厌恶的踢开,还吐了一脸的口水。
重玥一愣,把手里的霉馒头递过去,而女人甚至连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说,急急忙忙抢过馒头就往嘴里塞。
见女人直接狼吞虎咽的塞进肚子里,楚琼也没了食欲,干脆把自己那一份也给了她。
看着母亲不忍的表情,重玥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出来:“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宇文曜是存心找事儿是不是?凭什么就我们这里伙食这么差?来之前我可是打听过了,其他宫里的娘娘最起码也是四菜一汤,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只剩下残羹冷饭,这些菜怕是下人都不愿意吃吧?”
她自己也就罢了,尚且还能忍,可是楚琼身体不好,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好不容易把馒头都塞进肚子里,女人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冷笑道:“新来的吧?”
母女二人沉默以对,大概是看在吃了她们馒头和米汤的份儿上,女人用破布一样的衣服擦了擦嘴角,解释说:“你们就别想什么四菜一汤了,这里可是冷宫,伙食差?有吃的就不错了!唉……我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吃这么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的话音落下,重玥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她这具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儿,重玥心思一转,轻轻拍了拍楚琼的肩膀。
楚琼担忧的看她一眼:“眼下我们在皇宫之中寄人篱下,能弄来吃的就好,别跟人起多余的冲突。”
“自然!”
见她答应,重玥也不犹豫,微微抬起头,测量了一下围墙的距离。
随后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娇小的身影霎时轻盈地跃起。
轻而易举地翻出围墙之后,重玥也终于看清楚了这离秦国皇宫的模样。
与原主记忆中的云水国相比,不知道大了几倍,看上去也更加的奢华。
不愧是六国为首的离秦,果然有点东西。
重玥暗叹一声,随后隐藏身形,偷偷地跟在了侍卫的身后。
半个时辰后。
袅袅的炊烟出现在了重玥的眼前,她轻动鼻尖,嗅着不远处传来的香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找对方向了!
见状,重玥心中一喜,更加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所幸,她的身子娇小,又刻意藏在阴影处,因而并没有人发现御膳房竟然多出一个人。
此刻,正值午膳,御膳房人来人往。
看着大门口处的桌上摆放整整齐齐的美味珍馐,重玥心下火热,刚准备动手,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
重玥透过门缝去看,一个胖一点的男人摊开手正在喋喋不休:“诶,你说上边儿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陛下昨天不都下旨,说了要给冷宫新住进来那位,跟其他妃位以上的娘娘同等伙食的吗?今天咱们什么都没送去,让她跟冷宫那些女人吃一样的,这算不算阳奉阴违啊?”
另一个瘦高的估计也是伙夫,不过那人吊捎着一双眼睛,看着就十足的尖酸精明:“你傻啊,这还不是管事的意思?你忘了?咱们裴管事那可是元妃娘娘的远亲,昨晚上我还看见彩云从外边儿回来的时候,近了管事屋子。”
“所以……”
“所以我估计啊,多半是储秀宫里那位的意思。谁不知道冷宫里那丫头前几日把元妃娘娘得罪了个十成十啊?眼下娘娘发了话,管事大人肯定得执行,所以这也就不能怪我们阳奉阴违了。”
听到这儿,重玥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两人落入如此地步,都是有人做了手脚。
“元妃!”
默默地呢喃着这个名字,重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只可惜,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蓦然回神,重玥抿抿唇,再不犹豫,溜进御膳房,将准备好的几盘菜收了起来。
而另外一边,女人原本还担心她们母女俩把吃的给了自己,她们吃什么。
结果却在看到重玥带回来的好饭好菜时,惊的眼珠子差点落在地上。
她愣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口,最后还是重玥看不下去,招招手过来让她一起吃。
酒足饭饱后,重玥不耐烦道:“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长时间啊?”
“不急。”楚琼擦干净嘴角,视线转向她:“你抄书抄完了?”
重玥叹口气:“抄不完的,那些书足足有小半个墙头那么高,不过我估计宇文曜也就随口一说,不会真来检查的。”
这下,女人彻底震惊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昨天开始就大堆的绫罗绸缎送到你们这里,今天又直呼皇帝大名……”
话没说完,冷宫的大门就被踹来,重玥第一时间想找武器防卫,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楚琼拉住躲了起来。
重玥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情急之下,楚琼只说了句:“别出去,这人不是你能惹的!”
听到这话,重玥冷静下来,她初来乍到,对皇宫之中的人的确不如楚琼那样了解。
眼下看楚琼的神色,想来对方比元妃还要难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