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进去。”沈北意感觉自己即将要成为蚊子的超级大餐，她边推盛醒边进门，“你是不是睡着了，你怎么睡这么早，你是老年人吗？你为什么不开灯啊。”

一天下来都有些过于安静了，现在真人突然在自己耳边说话，盛醒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他看着沈北意进门，客厅的月光落在她的小腿上，她在她不熟悉的环境里四处乱走，“你家灯在哪儿来着。”

“停电了。”盛醒脱口而出。

灯啪的一下打开，沈北意满脸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盛醒把门关上，又把客厅的空调打开，“没什么。”

“停电了吗？没通知吧，你家刚才停了？是不是你忘了交电费了。”噼里啪啦又是一串，说完沈北意把袋子一放，喊盛醒吃月饼，“我亲手做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土制的炉子。古法烤制，酥皮都出来了。”

沈北意说了半天，见盛醒没有动作，又抬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呢？”

“你不是明天早上才回来。”

“明天不是要出去玩吗？我就一个人坐车回来了。车上还挺挤的。高速上全是车。”

都是赶着中秋团聚的人，沈北意感觉小长假的意义大概就在这里，她靠在沙发上，指挥盛醒，“开电视啊，今晚有中秋晚会。节目好不好看单说，炒点中秋的气氛吧。”

盛醒翻找了一通才翻找出遥控器，他没有看电视的习惯，遥控器上都已经是一层灰尘按下开机键就蹭了一拇指的灰。

盛醒用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就看到沈北意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就想拿个什么给她，结果拿成了他今天上午买了随手放在客厅的小甜瓜。

小甜瓜的表面还带着茸茸的刺，水果摊的老板说这样的甜瓜才新鲜好吃。

沈北意虽然依然疑惑，但还是接过了甜瓜，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好像挺甜的。”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盛醒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这瓜拿过来什么意思，让她生啃吗？

可是这也不是啃就能咽下去的瓜吧。

沈北意暗自琢磨着，把甜瓜抛了一下，突然感觉手腕有些痒，一看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红，甜瓜上的小刺看着没什么，杀伤力还挺大的。

她抓了抓，又用手蹭了蹭，发现手腕又红了点，决定起身去洗个手，结果一块湿纸巾搭在了手腕上，很凉。

盛醒把她手里的瓜拿走，很寻常地用纸巾给她擦着手腕。

沈北意缩了下手，被盛醒的手按住，她觉得有些不对，看着盛醒认真的眉眼，小心翼翼道：“盛醒，你——”

盛醒把用过的湿纸巾丢掉，沈北意的手腕在空调凉风略过的时候又是一阵一阵的凉，像是手腕吃了薄荷糖。

“我怎么了。”盛醒坦荡地看着沈北意，黝黑的眸子十分清澈。

沈北意刚才升上来的一点古怪感荡然无存，她哦了一声，“没什么，月饼就带了一点点温度了，你快吃。”

电视里的人开始了千里共婵娟，沈北意拿回来十几个月饼自己吃了四个，被撑得不行，在盛醒家的客厅里走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眼前蓦然一黑，沈北意愣了一下，“还真停电了啊。”

月光倾泻一地，沈北意适应黑暗之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盛醒，“走吧，去交电费。我听到楼上小品的声音了。”

还挺热闹的，事实上处处都很热闹，有些地方就是很喜欢过节，不管是大节日还是小节日，都会布置一番，比如现在，沈北意刚出小区，又领了隔壁幼儿园小朋友用纸做的小灯笼。

“谢谢小狗灯啊。”沈北意弯着腰看着有些羞涩的小朋友，夸赞一句，“很可爱，很漂亮。”虽然句子有些苍白，但沈北意想，小朋友一定可以get到她的真诚。

没想到她话刚说完，就看到小朋友脸色巨变，站在旁边的老师也愣住了，小灯笼的莹莹灯光下，沈北意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正想改口，就看到小朋友嘴巴一扁，眼泪迅速滚了出来。

沈北意茫然且懵。

旁边的老师小声又委婉，“鹏鹏做的灯是兔子灯哦，姐姐是在跟鹏鹏开玩笑呢。”

沈北意觉得自己脑子是进了水，会觉得中秋的时候别人会做小狗灯，她只好蹲下来道歉，编了些不存在的理由，“弟弟啊，我其实是近视来着，所以就看不清你做的灯，你原谅我好不好，这小兔子很可爱啊。”

沈北意向来不会应付小孩，见小孩子似乎越来越委屈，以及周围汇集过来的略带谴责的目光，有些想挖个洞把自己塞进去，然后埋起来。

怎么她这一句话的威力这么大。

“你不要哭啦。”

一个小奶音响起，沈北意抬起头，看着脸有些熟悉的小女生，对方倒是一副很不嫌弃的样子，把手搭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姐姐你别哭。”

沈北意把眼睛轻轻扒了一下，解释道：“我没哭啊。”你该哄的是旁边那位啊。

虽然对方也因为震惊而暂时忘了哭泣。

“可是这个哥哥说你很喜欢哭。”

沈北意缓缓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自己旁边的盛醒，又缓缓问道：“你在外面就是这样诋毁我形象的？”怪不得上次这小孩儿也那么震惊。

盛醒充耳不闻，接过小女生给他的一个兔耳发箍，随手套在沈北意头上，又随手拨了一下算是扶正。

小男生见自己被晾在一边，也彻底忘了哭了，他也走上前，替沈北意扶了一下兔子耳朵，沈北意反应了一下，才很快地说了声谢谢。

后者声音小小，还带着一些哭腔的余音，“不客气。给你小狗灯。”

沈北意看到老师又拿来一个小狗，这次是很实在的小狗，不会认错的那种，而且很精致，小男生说：“这是我妈妈帮忙做的。”

沈北意竖起大拇指，“非常厉害。”

“刚才这孩子一看到你就很高兴。”老师把小狗灯的灯光调亮了一些。

沈北意啊了一声，又看向躲进老师怀里的小男生，要是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是不是有些尴尬，但是要是拿错了他要给别人的礼物，不是更尴尬。

“你认识这个姐姐吗？鹏鹏？”

鹏鹏在老师的怀里点了点头，但是并不想多说，沈北意只好又说了几声谢谢。

老师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她看向盛醒和沈北意两个，提醒道：“今天河边有中秋的灯会，可以去看看。”

沈北意站起来的时候脚有些麻，她原地跺了跺脚，偏头看盛醒，“要去吗？你去年也没有去看过吧。”

盛醒拿现金交了电费，沈北意拎着两个灯比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见盛醒走出来，看了眼里面，“中秋节还有人值班，你挺好运的。”

“确实挺好运的。”盛醒看了沈北意一眼。

沈北意把头歪给他，“你的发箍拿走，自己戴着。”

两个人慢慢往河边的方向走，路上看到了不少的灯，沈北意边看边奇道：“元宵灯会，七夕灯会，中秋灯会，我以为用的都是一批灯。没想到还是不一样的。”

以前从来都没仔细看过这些。

“你七夕的时候出来看灯了？”

“没有啊。七夕出来干什么，看小情侣吗？是我看我妈拍的，她那天和店里姐姐出去玩了。我在闹别扭。”沈北意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那天也让她伤心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应该好好跟她沟通。我总是自己想太多，所以也容易伤害到身边人。”

“盛醒，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和我说的。”沈北意把灯提起来，暖色的光照亮两个人之间的空间，“比如你不喜欢豆沙月饼，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做一份咸蛋黄的。你之前好像也不怎么和我说这些话题，但是现在我们关系变好了，这些事情在朋友之间是理所当然的。”

沈北意时常觉得人要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好了，这样轻易就能看到她在乎人的痛苦，然后她就能及时用上她微不足道的力量。

“朋友。”盛醒重复了一遍。

沈北意把灯放下，“这种时候你要是跟我说谁跟你当朋友，你就完蛋了盛醒。”

说实话，跟盛醒互怼多了，沈北意偶尔会分不清他的话是玩笑话还是真话，她这人就是现在偶尔也会玻璃心，更别说以前，随便轻轻戳一下，心就会稀里哗啦地碎掉，虽然有些夸张，但就是这样敏感过头。

所以她之前感觉跟盛醒关系一般，其实是她单方面想太多吗？怪不得盛醒后面还跟她有联系。

“我对你这样说过？”

沈北意听到盛醒的问句，挥了挥手，“这倒是没有，我现在感觉我之前是想太多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机会了。”

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机会。

两个人抄近路走了一条小巷，小巷的灯半明不明，沈北意手里的灯刚好起到照明的作用，把脚下一片照得很清楚。

沈北意突然觉得这段路好像有些眼熟，又仔细想了想，她突然笑出了声，冷冷清清的小巷变得不那么冷清。

“那个世界我跟你走过一段夜路，我刚下班吧，你也好像刚下班，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那段路刚好在修，我俩在黑暗中足足走了十分钟，一句话都没说。真是没救了。”

盛醒抬手替沈北意赶了一下飞到肩上的虫子，“确实没救了。”足足十分钟，一句话都不说，是有点太怂了。

又走了一段路，已经可以看到河边商贩的摊位堵住巷子口，小河边的水声已经清晰可闻。

沈北意即将踏出去之前，手里的灯突然被轻轻拎了一下，盛醒提醒她小心撞到摊位上的东西，但是手离沈北意的手也太近，两个人像是拉着手，共同从黑暗走进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