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北意打算再带盛醒在外面吃一顿，却在学校门口看到了郑思成和郑国强，她外公手里还拎着半个西瓜和两杯鲜榨的加了冰的玉米汁，透明的杯身上冒着水汽，郑国强身上穿着红色的球衣，和周围接孩子的家长格格不入。
“舅舅外公，这是我楼上邻居盛醒。”
沈北意赶在郑国强开口之前介绍盛醒，她总觉得郑国强不太会按照常理出牌。
“外公好，舅舅好。”盛醒跟在她后面打了招呼。
放学的时候人流量大，盛醒又很出众，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往他身上看。
“上车吧，你妈给你们两个做了夜宵。”郑思成含着笑意看着两人。
沈北意发现自己刚才的介绍有点多余。
她跟盛醒坐在后排，手里都拿着玉米汁，说实话，沈北意刚才以为另一杯是郑国强要自己喝的。
因为晚上不是很热，沈北意说想吹吹风，郑思成就把空调关了，车一启动，车外的风就灌进了车窗里。
“我妈一个人在家？”
“那小子去外面住了。估计是看我们不顺眼。”
“把估计去掉吧外公。”沈北意碰了碰盛醒，“你那杯是甜的吗？”
“甜的。”盛醒看了她一眼。
沈北意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随便了，就往旁边坐了坐，不再碰盛醒，她又咽了口玉米汁，确认是真的没什么味道之后，问前排的郑国强，“外公，为什么单单我这杯是没加糖的？”
喝起来就像是在玉米地里打滚一样。
“他们做的，我哪儿知道。”郑国强催着，“快喝，喝完了吃西瓜。”
“西瓜就不用了，我怕吃跑了等会会儿回去吃不下饭。”沈北意谢绝郑国强的好意。
“有什么吃不下的，这么个小身板，跟纸壳一样。你跟我去完县一年，我就能把你养成个大高个儿。”
沈北意明白他还是没放下让自己转学的想法，正想说些什么，郑国强下一波攻势已经开始了，“我让你舅舅问过高中，你转学不难，高中还说可以给你安排个好点的班。让你妈在那边开个小店，以后放学我还能接你。”
沈北意想起了郑国强那个小三轮。
郑国强描绘的生活确实是沈北意梦想中的正常生活，正常而又平凡的生活，而不是活在沈山阴影下，时刻担心他会不会发疯的生活。
“你要转学？”
听到盛醒这么问，沈北意心想盛醒是不是会比较高兴。
“怎么？你舍不得我啊。”沈北意把车窗开大了点，把车外凉风放更多进来，“不过可能有些不好意思，我还得继续烦你。”
“所以是不转？”
此刻恰好遇到红灯，沈北意歪头看着红灯的倒计时，等车启动回头，发现盛醒似乎还在等自己的答案。
沈北意好笑道：“对啊，不好意思。我不转。不过会住宿，这样以后咱们碰面的时间也少了。稍稍减轻你的负担。”
她自觉给盛醒带了一个好消息，不过没看出他有多高兴，心想他虽然怼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在这种时候还是知道给她留点面子的。
沈北意叹了口气，不经意往前排后视镜看，看到了郑国强正在思考的一张脸，她开口道：“下次就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能回去，你们老年人不都是睡得很早......”
“什么叫老年人，我跑得比你都快。”郑国强吹胡子瞪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沈北意连声说好好好，“你最年轻。我就是说说。”不过沈山应该很难缠，即使两个人表现再正常，沈北意也看出了他们和沈山谈话并不顺利。
如果沈北意一个人的力量足够，她其实并不想麻烦他们。
“我们是一家人，不谈麻烦不麻烦。有事情家人之间就要互相帮助。一一你也别跟外公和舅舅见外。你小时候我们都没怎么照看过。小雅那个倔脾气这些年也什么都不说。你能来找我们也都很高兴。你要相信我们这些大人。”
沈北意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却没想到还是被郑思成一眼看出了想法。
“谢谢舅舅。”
沈北意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自己不给他们添麻烦和口头上的感谢。
盛醒本来打算不打扰这家人，但被沈北意堵住路动不了。
“这时候就别害羞了吧，你舅舅外公都叫了。”
只能跟沈北意进家，开学以来到沈北意家里的次数，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或者说，两人更多见面的地方其实是在秦慕臣家里，秦家和秦慕臣像是桥梁，搭建起两个人的关系。
沈北意总是对秦慕臣没什么保留，偶尔情绪不太高的时候，会窝在秦慕臣身边，像是一棵植物一样，自由地汲取秦慕臣带给她的能量，却在秦慕臣问起来的时候，振作起精神。
那样的细微的情绪其实很难捕捉，而且出现的次数极为少。
高一的时候，盛醒其实很多次遇到过沈北意，不过她也是一样，人前的时候仰着头带着笑脸，但是又显得有些疏离，她现在很热情面对的朋友，也是被她挡在壳子外面的对象，像是很冷的太阳。
“我其实都吃差不多了，晚自习的时候吃了蛋糕，七百毫升的玉米汁也喝光了。”沈北意把书包给郑雅，“晚上吃什么，我多分点给盛醒。”
现在的沈北意带上了很厚重的温度，灼热耀眼，像是要把什么藏在阴暗角落的东西燃成灰烬。
盛醒的目光略过郑雅，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沈北意也注意到了，揽着郑雅的肩膀轻声问道：“还疼不疼啊，我给你吹一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哄？”
沈北意撅起嘴在郑雅的伤上轻轻吹了口气，“确实，你应该让我外公哄。外公你快说一句痛痛飞哄哄你女儿。”
沈北意被打了一下，郑雅笑骂道：“没大没小。”
但是沈北意依稀看到了郑雅眼底的泪痕。
显然郑国强还有些别扭，看了眼郑雅，又是鼻子出声，“你妈不需要我哄。她当初学自行车裤子摔个大窟窿，都是自己悄悄把裤子缝起来。腿上的血窟窿忍了三五天才被我发现。”
“爸，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当时就是擦伤。”
“嗯，擦伤。”郑国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我下次不会了。”郑雅看到郑国强的表情，难得也软下了态度。
这种相处模式沈北意觉得熟悉，而后恍然，这不就是前段时间的她和郑雅吗？
原来脾气都是遗传的。
沈北意没说假话，盛醒吃完走了她还剩一半多的炒饭。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错，你们别答应沈山任何条件。”沈北意吃两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筷子说道。
不是她既要又要，而是她以为沈山这人现在会比几年后好一点，可是看到他的嘴脸之后，沈北意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把郑雅和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郑雅一直以来的忍让让他更加得寸进尺，沈山想要什么她都能想得清楚。
“吃完饭再说话。”
沈北意苦兮兮，“我真的吃饱了。这饭可以当做我明天的晚饭。我刚没说完呢。你把家里的存折银行卡看好，实在不行改密码。你知道我跟你说过，他和我叔叔不知道在做什么，婶婶那边也被骗了。你也跟她好好商量一下，或者换个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郑雅没有忽视沈北意的话，“和美那边我明天说。”
这些话沈北意在脑子里排练过无数遍，她希望自己能避免每个弯路。
“这周末我就去办住宿。你们就不用管我这边了。”
*
秦慕臣是最后一个知道沈北意要住宿的人，看着沈北意收拾东西，他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你要去住宿？为什么？”
“住宿当然是为了好好学习。你懂什么？北意来，阿姨给你带了礼物。”
沈北意哎了一声，把周记本丢进书包里，“秦姨，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是吃的？”秦湘拿着购物袋出来，“还有条连衣裙，照着你的码买的，你去试试合适不合适。小醒怎么不在，秦慕臣你叫一下，我给他买了双鞋，让他下来试试。”
“我随便猜的，你的眼光肯定合适。”沈北意过去先给秦湘一个拥抱，“我好想你啊秦姨。”
“怎么几天不见，会撒娇了？”
两家人住得近，沈北意从小就被秦湘当女儿看，所以沈北意也很亲近她，不过长大一点反而就不好意思亲近。
“那我先回去了秦姨，下午去学校收拾床位。”
“哎，把吃的拿着，替我问你外公和舅舅好。”
“好嘞。慕臣哥哥，下午你就不用等我了，下个周我早点来补课，拜拜。”沈北意抱着东西朝秦慕臣招招手，模样十分可爱。
“好好上课，半夜我还能看到你的号在线，最好不是在上网。”
“我就是挂着刷经验，绝对没干别的事。你也少上点网，小心近视加深。”
“你还教育我。”秦慕臣摇头。
“建议，这是建议。不说了，我来不及了。”
等关上门，秦湘的笑容才淡了点，“周末的时候多陪陪一一，你个做哥哥的也上点心。”
“我知道。”秦慕臣看了眼秦湘，“两个小的都有礼物，我没有？”
“我看你像个礼物，多大了都。”
秦慕臣起身，“再大也是你儿子，下午不给一一补课，我也收拾收拾回学校。”
“你的礼物我放你桌子上了，去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也退不了了。你那么早去学校干嘛？该不会去见小姑娘吧。”
“见什么小姑娘。我加了个比赛，下午开个会。”
“你们比赛的都没小姑娘啊？”
秦慕臣偏头想了一下，“这倒是有。”
“怎么样怎么样？”秦湘一听秦慕臣的话眼睛都亮了。
“很厉害？我爸的投影仪我拿学校用用，你跟他说一声。”
“哎，你倒是说说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