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盛旖光就在傅竞泽的注目中躺到了PET-CT设备上等待全身扫描。
傅竞泽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与办公时没什么不同,周身冷淡的气息有些迫人。
盛旖光揪着深绿色病号服的衣摆,面上装的冷静:“我不要你在这里看我,你出去。”这话当然是对傅竞泽说的。
傅竞泽没回应,忽然俯身覆住盛旖光的手,声音可以称得上温和:“放松点。”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并没有安抚到盛旖光,甚至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盛旖光不由自主的想,傅竞泽之所以不反驳回来,就是等着医生来戳破他的谎言吧。不愧是傅竞泽!
盛旖光打定了主意,不管医生怎么说,这个失忆他装定了,才不要因为莫名其妙的五年被傅竞泽拿捏住!
短短的几秒钟盛旖光就收拾好情绪,别过头去不看傅竞泽了。
在旁等待的医生看向傅竞泽,只见这个气质冷冽的男人面上似有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接收到指示,医生启动设备。
全程不过二十分钟,盛旖光被等候在另一端的护士从床上扶下来,又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检查结果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出来,盛旖光和傅竞泽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坐着等待。
房间里有第三个人,盛旖光也不好对傅竞泽说什么,就坐得离他远了点,捧着杯温水小口啜饮。
傅竞泽看出他的意思也没有强行靠过去,拿出手机像在回复工作消息。
盛旖光一看也想玩手机,一掏口袋才想起来他压根没带。于是装作整理衣服,继续喝水打发时间。
忽然怀中一沉。
“密码是你生日。”
盛旖光下意识接住手机,循声望向傅竞泽。
傅竞泽坐姿端正,即使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背脊也挺直着,更显身形挺拔。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被困在沙发和茶几间向两边敞开着,透出几分从容随性,倒像是在谈判桌。
从校服到西装,这家伙好像也没怎么变,一样的装和讨人厌。盛旖光撇撇嘴,正要把手机扔回去,主任医师那边收到了报告,让他们过去。
医生办公桌的大小有限,几乎并在一起的椅子让他们难免肢体接触。
“从CT扫描结果来看,盛先生身体十分健康。”
主任医师简单直白的话让盛旖光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去看身旁的傅竞泽,恰好傅竞泽也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盛旖光觉得这狗东西在嘲讽。
“但失忆不只有生理性原因,不排除心因性失忆。”医生暂停下,看着心思各异的两人。
“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意外的脑部碰撞都可能导致暂时性、选择性的失忆,除了可能影响到日常生活,不会有其他问题。”
听到这话,盛旖光就有话说了:“林医生,就在今天上午,我脑袋被他撞了,到现在还疼。”
傅竞泽看了眼盛旖光的后脑勺,没有反驳。
医生接着问:“盛先生是从今天上午开始发现记不起从前的事的?”
盛旖光点头,并补充:“我记得我是刚高考完,然后莫名其妙到了现在的时间点,中间发生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停顿下,盛旖光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了,以前关系也不好。”
林医生抬了下眼镜,片刻后才说:“记忆缺失导致混乱是正常的,目前来看盛先生脑部没有明显外伤,内部神经也都正常,等下您跟着吕医生再去做个检查,她是精神心理科的专家,想必能帮您找到原因。”
盛旖光鼓起的气势一下子又弱了,没接话。
傅竞泽看着他蓬松的发顶,有一缕不服帖地翘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腹摩挲了下。
等到护士过来领人时,盛旖光刚起身后脑勺就被拍了下,虽说是不疼吧,可就是很气。
也顾不得有人看了,盛旖光皱着脸不满的:“傅竞泽,管不住你的手是吧!”
又看向林医生:“林医生,你看到了吧,我失忆就怪他!麻烦回头给我开个伤情鉴定!”
林医生的脸被金丝边眼睛挡住了一半,看不出神色,却也是好脾气地配合:“看到了。”
手心还残留着绒毛掠过的顺滑感,傅竞泽摩挲着掌心,眼底晦暗。
盛旖光很讨厌傅竞泽的一点就是不长嘴,此时也没耐心等他憋出什么,干脆利落地跟着护士走了。
办公室一下子空了。
林医生起身走到冰箱前取了瓶冰水扔给傅竞泽:“降降火。”
听出好友话里的调侃,傅竞泽也没回应,走到窗边看着暗沉夜色。
林医生跟过来:“你家这位够能折腾的,这回怎么惹到他了?”显然也是没信盛旖光失忆的说法。
傅竞泽喝了口冰水,神色淡淡的:“不知道。”
“不是吧,连自己老婆生什么气都不知道,哪天跑了看你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傅竞泽才侧眸看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
林泊声“啧”了声,并不怵他:“天天就知道挣钱,光给钱他能过得好?”
“今天装失忆,明天是不是该闹离婚分家产了?”
傅竞泽又喝了口冰水,不和林泊声做这种无聊的争辩。
片刻后傅竞泽才问:“检查结果真的没问题?”
“那还能假?就当陪小朋友玩玩了,就是不知道吕栗有没有这个耐心,她脾气可不太好。”
脾气不太好的吕医生在人被护士领过来后没有马上就问诊,而是先给这个漂亮的青年看了节心理健康教育的网课,然后让他填测评表。
盛旖光足足在诊室待了一个半小时才被放出来。
吕医生看着很严肃,尤其眼睛像能看透人心,盛旖光没把握能瞒过她,结束后不免有些惆怅。
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傅竞泽等在了外面,大概是迫不及待要戳穿他。
盛旖光没好气的:“傅哥哥真是个热心人。”
傅竞泽偏开头,肩膀极轻微地颤动几下,而后看着盛旖光:“谢谢。”
这天聊不下去了,盛旖光怀疑自己年纪轻轻要得心梗,干脆走开几步到窗边吹风。
大概过了十分钟,吕医生把他们两个都叫进去,仍是严肃的:“根据诊断结果,盛先生是长期压抑导致的突发式失忆,出于潜意识剔除那些不好的记忆。”
话音一落,盛旖光最先震惊了,他演技这么厉害的吗?还是这个医生不专业呀?
不不不,这个医生看起来就很厉害,所以是他演技超牛没错了!
成功说服自己,盛旖光看向傅竞泽的目光带上几分得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换成谴责。
虽然没有明说,可就是在明晃晃地质问傅竞泽,这五年怎么虐/待他了?或许压根就是傅竞泽逼他在一起故意恶心他,而他被迫屈服于金钱的力量。
他好惨!
盛旖光越发散思维,眼里的谴责意味越浓,就差直接开口指责了。
反观傅竞泽,除了初听到医生的判断时眼底有些波动,迅速恢复平静淡然,像听到的只是明天会下雨这样的消息。
毫无缘由的,盛旖光脑海中出现浸着欲.色的一张脸,同样没什么表情,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与在床上给人的感觉太割裂了。
这么一打岔,盛旖光也谴责不下去了,拿起桌上水杯喝了口掩饰自己的走神。
傅竞泽收回目光,问医生:“怎么治疗?”
吕医生:“定期来做心理疏导,保持身心愉悦,多接触熟悉的环境和人。”说完给了他们一张单子,让去拿药。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天色黑漆漆的,连颗星星也看不见。
盛旖光坐在副驾驶上,偷觑傅竞泽,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其实没什么变化,盛旖光就是直觉傅竞泽不太好。
想到自己在房子看到的那些房本和车钥匙,盛旖光本来打算等就两个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好好谴责傅竞泽一通,忽然就没心思了。
五年的时间,傅竞泽得拼命才有现在的事业吧?
忙成狗又陪他折腾到这么晚。虽然也是该!
沉默着一起回到家里,盛旖光意兴阑珊地躺到沙发上,拿着逗猫的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傅竞泽把外套挂好走过来:“去洗澡。”
本来都偃旗息鼓的盛旖光一听这话,那股气又上来了:“傅竞泽你真不是个人,连狗都不是。”
傅竞泽垂着眸子:“少说脏话。”
盛旖光偏不听:“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睡.我,禽兽!”说完耳根像被火点了,连带着脸上也火辣辣的。
望着盛旖光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眼如水洗打磨后的浅棕色宝石,剔透无杂质。没有阴翳可以映上去,风暴也无法吹灭跃动的光。
是十八岁的盛旖光。
傅竞泽无言低首,吻在盛旖光薄薄一层的眼皮。
柔软与热度,直达神经中枢。
盛旖光不自觉地收紧搭在沙发的手,手指深深嵌入如碧波蓝海调色的沙发。
“你不想,就不做。”是云逐月,鸟归巢。
盛旖光颤动着眼皮,似被平和的渊域捕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