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岸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抹香气了。
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对世人平平无奇,因为是他的成年礼,于许岸而言便多上一点特殊的色彩。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长说要送给他一件难忘终身的礼物,许岸满怀期待的去了。
后来,他被铐在窗台边,躺在桌案上。外面是一棵高高的合欢树,花儿飘落打在他隐忍的面容。
这是许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它。
师长的发梢抵着他的下颚埋头苦干,用温软的舌尖打着旋,一次次拨弄,细心的教导他诗词:
“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哪怕最后他逃了出来,他也一直记得这首词。
许岸朝着香气的来源地走去。
那是一棵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形状的树。
合欢树下,满眼芳菲。
许岸伸出掌心接过了向他飞来的合欢花,绯红的轻丝,娇艳,柔弱,顺服的随风摇曳。
多年过去,再次与它相遇,许岸终于明白,他本身就跟旁人不一样。
那时,许岸并没有被得手,心里阴影不大,到底是心软了,不想毁掉恩师的前程,只是安静等待毕业。
确实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毕业以后,他发现师长不仅辞职,还一直尾随跟踪,选择了报警。因为只是骚扰,法律的条规关不了多久。
虽然后来他还是有感受到来自师长的窥视,但他们在成人礼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好好见过面了。
像这样的人有几十个,他们都是穿插在许岸人生中有过重要身份或者完全不认识的人,无一例外贪图他的身体,对他实施一些越过法律的勾引。
想想,这些人没有结合在一起,联伙把许岸碎尸抱回家xx,更没有一个人直接杀掉他得到尸身,真是难为他们了。
正因如此,许岸对他们的态度很是复杂。
他们每一个都好像真的肖想他……的身体,在那种事上,明明从未尊重过他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想要伤害他。
甚至都愿意伏低做小,让他舒服……
不管是师长,还是其他人,在遇到成年的他之前,哪怕称不上一句好人也属于正常人。
所以许岸一次次犹豫、心软、放过。反而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他们变成毫无廉耻的动物。
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许岸拿指尖轻轻拂过合欢花,再次想起他,心中依旧泛起涟漪。
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提起他呢?
深情的口吻实在虚伪,随便的语气太过假意。
那时候许岸太年轻了,一路莽撞着登高楼筑高台,等他终于能停下歇歇脚,回头只触碰到寒冷的云雾。他低头望去,人间烟火离他是那样的远。自己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许岸有种强烈的挫败感,表面光鲜亮丽的活着,实际在世上找不到任何归属。还要忍受曾经熟悉的人做出冒犯的事情,提防不熟的人设计各种陷阱。
可能今晚出差刚睡下,早上醒来就换了一个地方、床上多了一个人、又或者正在试图褪下他的衣衫。
对手、下属、服务人员,甚至保镖本身就是一种危险。这一切都让他神经紧绷,不堪其扰。
换了很多地方,把很多人送进去喝茶,依旧会出现新的窥窃。
没有用,怎么样都没有用。
也许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呢?所以那么多优秀的人才会变得奇怪。是他的错吗?是他的错吧。
许岸真的太疲惫了,他看着手下一个个青涩努力的小年轻,不想让他们也步入后尘。他打算把公司转赠给有能力的接班人,留下一半财产供公司运转,剩下一半用来做慈善。
之后,他想一个人去流浪。走到哪算哪,死在哪算哪。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发觉许岸被逼的心存死志,还是天都看不过去对他施以援手,慢慢的,他越来越感受不到那帮疯子的存在了。
许岸是开心的。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正常生活了,能好好活着谁会摆烂想死呢?
正是此时,他遇见了新的友人。
尽管许岸性情冷淡,不善言辞,他如清风化雨般化解许岸的所有尴尬与犹疑。
他很正常,谦谦有礼,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没见识的许岸渐渐沉溺在一汪春水里。
许岸对他,三分心动七分合适。迟到多年的初恋好似青梅煮酒又涩又甜,许岸咬下一口心都醉了。
许岸想追求他,又嫌弃自己不干净。他是一个被很多变态亲过摸过碰过的人,尽管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许岸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般好的人。
许岸不想骗他。借着酒精的麻痹,许岸像一只巨大的玩偶把人抱在怀里,抽噎着坦白了一切。
第二天醒来,许岸已经想不起来自己那副样子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心上人搂住他的脖颈,不厌其烦地啄掉他的泪,吻上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吻他千千万万遍。
他们在一起了。早晨确定的关系,晚上已是永别。
许岸才知道,那是个骗子,是他死去的情人,更是沾满血的刽子手。
那些熟悉的疯子再也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了。
但是依旧会有新的老鼠出现。
警官说他和他的同伙都是罪该万死的人。
但许岸知道,他们的罪孽有自己一部分……
他不无辜,他也该死。
许岸最后看了合欢树一眼,把仅剩的思念与缱绻随着花夹在了学习资料里,随即离去。
他该睁眼好好瞧瞧了,这已经是个新的世界了。
“啊……”
还没走几步,就那么衰的撞到了人。也说不好谁撞谁,两个人都没好好看路。
许岸高挑紧实的身躯直接把人撞飞出去。看起来很夸张,但是以他的视角确实如此。
书本散落周围已经无人顾及。
许岸一把抓住对方宽大的衣角,用力往回拉,扶住人之后惊慌失色的问道:
“你还好吗!?”
那人也吓得不轻,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住许岸的衣服,腿软到埋在许岸怀里借力才能站直。
没等到回答的许岸见他清瘦的风一吹都能飘起来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大口大口的呼吸。
许岸意识到不对劲,让他整个人靠在身上,一只手在后背为他顺气,另一只手掏出手机:“需要打120吗?你放心,我不会走,撞到你出了问题我会负责到底。”
怀里的人抗拒地摇头。
许岸看他的反应没再说什么,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应该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吧。他撂下电话,继续帮助他呼吸。
对方咳嗽到浑身发抖,许岸听着都觉得揪心。突然感觉到衣服有些湿润,他瞬间想到一个可能,果然下一秒怀里的人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许岸本是单手虚虚环住病患的后腰,此时若是放手,以对方现在的身体状态怕是会摔倒在地,周围更是没有能够依靠坐下的地方。
他无法,只能大力的束缚住扭动的腰肢,拍拍后背:“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幸好对方是个理智的,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他听懂了许岸的委婉安慰,颤抖地低下头。
许岸敏锐察觉到他的难堪,换做是他在陌生人面前犯了病,还要靠在人身上才能站稳,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实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更怕说错话,索性继续帮他顺气,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没有关系”。
胸口上的水痕粘在肌肤上有些不适,但许岸实在顾及不到这个。慌张过后,他才注意到与这位陌生男子离得有多么近。
他们依旧维持着尴尬又安全的姿势。□□的肌肤相贴并没有汗渍的粘腻,反而带来与日光一样温热的躁动。
双手都好像长在了对方身上,一个不得不搂着,害怕对方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不得不抓紧,害怕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病人的额头抵在心口喘息。
小风一吹,便是一阵凉意。
他今日穿的还是白衬衫。
许岸又麻了。他把人家撞飞了,竟然还无意识的增添了对方的压力。
终于,怀里颤动的躯体逐渐恢复正常,令人心惊的咳嗽声也停止,拯救了身心煎熬的许岸。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救急的手,尽管身体叫嚣着远离生人,双脚却未曾移动一步,给足了对方缓和的时间。
等了一小会,病人轻轻往后退了两步,与他平视。
许岸这才得见这位生人的真实面容。
头发微长披散于肩,眉如春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眉梢眼角还氤氲着方才的水雾。青峰琼鼻,飞樱点唇,天质自然,姣好的面容偏偏带有几分阴郁。
面目柔和,下颚却棱角分明,抬首间傲气隐显,哪怕美到雌雄莫辨也不难看出他是个男人。
身高更是醒目,也就比许岸低半头,一眼得见身姿挺拔,气质温柔似水,仔细打量让人不禁想到――静水流深。
这位病人真的很瘦。欣长纤细的身材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好似下一秒就能乘风而起。
绣有花纹的青色衬衫随风飘动,许岸瞥见若隐若现的腰肢不禁想起方才的触感。真的是盈盈一握楚宫腰,看起来跟阿晟差不多年纪,想想阿晟强劲有力的腰身,一对比难免有些心酸。
人这么瘦定然不好,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了。
想来也是因为哮喘吧。他虽然面容咳嗽的红晕,不难发现背后其病态的苍白。
两人这一对视,不知为何,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许岸发现了他藏于秀发的耳朵泛起温红,以为他是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主动打破沉默:“你还好吗?需要我扶你找个地方休息吗?”
对方轻声拒绝:“谢谢你,这里已经很凉快了。”
许岸失神了一瞬,这个人……静态明明并不相似,动起来的神态却是那般熟悉。
他扼制自己不去想不该想起的人,完成任务才是第一要素。他并不认为有如此出众面容、能与“原身”发生接触的会是普通人。
心中郁结,难掩抑郁,难道是……?
许岸歉意地抿唇,递出一张名片:“我是许岸,很抱歉撞到了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问题找我,我会负责到底。”
青年温柔一笑:“不,不是你撞到我,是我们相撞了。”
这样的语气……许岸的理智微微动摇,又刹时恢复原状。
“我没什么事,老毛病了,刚刚只是凑巧。”青年羞耻的侧过头,却不知暴露了更加粉红的耳朵。“今日谢谢你,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许岸的视线抓捕到那抹红润,回想方才的事儿自己也跟着尴尬起来。
青年以“不需要负责”为由婉转拒绝了名片。
许岸也收回试探剧情的手。
看似亲和力满分实则不好接近,看似感谢实则疏离。甚至他应该有在网络或者校园网里知晓自己,原主的家世于他而言恐怕不讨喜。看来还是得靠楚晟啊。
许岸弯下腰拾起脚边的物品,竟然有一半都是对方的画具。
他起身,青年也抱着书本资料,朝他一笑。
青年的头顶,合欢树高高耸立,柔红的合欢花与青衫交映生辉,风儿阵阵吹,花儿围绕着轻轻飘舞。
经过此次交锋,许岸觉得,他不是柔若无骨的花,他是树。
今年的合欢花比往年更加深刻。
许岸再也不用梦见往昔的合欢树了。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文案还有一段时间,应该能看出来在做什么吧(捂脸)
受在特殊的时间段才会这么做,前面铺垫的不够,受的下场好不了
放心中间也有好吃的
啊~写着写着变慢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