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坐封缜牛车去镇上办事,在路上碰见正往回走得刘珍珠,她喊了两嗓子,珍珠回头茫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像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水灵也呆了,因为那女子回头的时候,她看见她脸上有一道很长伤疤,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
她不想变成那种悲剧式的人物,她一定要坚强。
水灵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抱着手臂自我取暖,若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她刚烈的性格她怕是一死百了。在家时有父母朋友相互扶持,出了家怕真是要过那种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日子。
“水灵。”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墙那头传来李风眠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见那张清俊温和的脸。
水灵朝他扯了一个微笑:“怎么了?”
“我有事想要跟你说。”他朝她招了招手,还不等水灵走过去,双手并用翻过水灵嫁的矮墙跳了进来。
水灵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道:“李公子你是个读书人,这翻墙的行为不符合礼仪啊。”
李风眠毫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它无损于我以后要做一个清廉的好官。”
呵,他还真是大言不惭,水灵本想打击他一下,转念一想,如果他不能高中,自己与他的未来怕是更加艰难,想到这些就不说话了。
李郑两家隔得比较近,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就完全能体会到什么叫隔墙有耳。李风眠凑过来看着水灵手中忙活的东西若有所思地说道:“水灵,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赞不赞同。”
“什么想法?”水灵一边封坛一边说。
“不如你这次不要跟我一起走。”
水灵的手一顿,抬起头强笑道:“怎么,你反悔了。”
“不是。”李风眠连忙否认:“我是怕你后悔,我们家还好,爹娘有哥哥姐姐照顾,可你们家就你一个人,郑老爹身体又这样不好,如果你走了再回来,郑老爹和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而且,我想娶你,我希望你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我,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嫁给我,等我高中。”
“等你高中我怕是嫁不了你了。”水灵惨淡的接下他的话,难道她真的是那样自私的人,舍得下重病在床的爹爹一定要跟他走,她不是没有办法吗?
“李风眠你读书破万卷,应该听过一首诗,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已经快十六岁了,又是嫁过一次的女人,你认为他们会放过我吗?”她拿着小铲子狠狠地铲着土,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一样:“我知道你有你的礼仪道德,我也不是那种恬不知耻的女人,你若不愿意这件事便罢了。”
“我没有,水灵。”李风眠伸手想拉水灵的衣袖却被水灵一下子甩开了,他还想说什么,隔壁却传来哥哥的说话声:“娘,你要出去啊?”
李大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弟去哪儿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在房间里温书?”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之后听见李家大哥继续说道:“他刚跟我说读书读闷了,我让他出去走走,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不然要惹出事端来。李风眠站起身急急地说道:“水灵,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说,我只是怕你日后不开心,我不想你不开心。”
水灵依然埋头挖土:“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本来够烦闷的,如今李风眠这样一说,她更是烦上加烦。她知道李风眠不是那种负心薄情的人,不然在她出嫁后,他怕就会变了心意,不会一直等自己到现在。
她也不愿意自己这样偷偷摸摸地跟他在一起,可是世道不容他们呀!
亦日一大早上她就去村头的冯家铺子称骨头,冯大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不仅不缺斤少两还给她加了一块肥肉,弄得水灵受宠若惊。
只是这肥肉真的有点多余,爹在病重不能吃太肥腻的食物,而自己也很少吃肉,只得拿回去炒菜用。
而且总是不见人影的冯二竟也在店里帮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整日里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的人竟然突然这么勤快了,看见她更是笑成一脸花,笑得水灵心里直发毛。
他用油纸包好肉递了过来,小声音问:“水灵,你今日看到杨金铃没有?”
“没有啊,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她了。”冯二跟她说起这件事情,水灵突然想起来,她到李家提亲失败,自己都没有去安慰她,可是见面又说什么,自己也一堆烂事。
她正在想着事,冯二继续八卦兮兮地说道:“听说,李晏拒了杨金铃的婚事,你知道这事吗?”
她能不知道么?李家就在自家隔壁,李家大姐拿着扫帚丢出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水灵哭笑不得的点头:“嗯。”
“那你一定不知道李晏喜欢上了镇上金家小姐。”
这她还真不知道。水灵忍不住八卦一下:“金家,就是住在莱县丁忧的那位金圭的孙女儿金秀丽。”
“是啊,就是她。”冯二双手一拍说道:“那女孩子我见过一次,长得像天仙女一样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啧啧,真不知道李晏前世积了什么德。”
水灵也感慨,金家她可是如雷贯耳,听说往上走三辈子都是做官的大人物,连应城的抚台大人都在一日三请安,封缜攀上的那个老板女儿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李晏哥还真是了不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只是家世这样悬殊,那大人能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吗?罢了,自己操心这个干什么,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完呢?
她拎着肉往家走,远远看见家门口围着许多人,全都是认识的过来看热闹相亲。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她心一惊,脚步又快了些。
乡亲们看见水灵,一边意味深长的笑,一边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自觉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让她走进去。
水灵出于礼貌一边走一边招呼:“周家婶子,刘家大叔,你们好。”
好,那些人一边附和一边继续笑。只有马家婶子拉着她的手说道:“水灵,你赶紧回家看看,村长来你们家了……。”话没有说完,就被马家婶子家的男人打断。
“老婆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水灵带着疑惑走进家门,院子里站着几个壮汉,他们身边摆着一些筐子,筐子里装着农家的各种吃食,大米小麦各是半筐,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所有的物件上面都系着红绫,这些东西拿到街上去卖怕能换回三五钱。
她望着院子里这些带着大红花的大筐小篮,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她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这些可是名副其实的聘礼。
在村子里能出得起这样大手笔聘礼的人家屈指可数,不会是村长那家人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卷土重来了吧!上次爹爹已经义正词严严词地拒绝过他们,他们怎么还敢登门。
心里流转之际,王婆尖锐的嗓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郑老爹,你可别不识好歹,我们村子里姑娘是少,但是这十村八店长得比你家水灵更好看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人家还是姑娘家,村长家的儿子是看上你家闺女,不然哪能三番五次拉下这张老脸来让我说这门亲事。”
水灵拎着肉朝屋子里看去,看见一身绿衣绸缎,头戴花帽的王媒婆拿着帕子口吐横沫的咄咄逼人。
郑老爹苍白着一张脸捂着胸口静静听着,不发言,不说话,也不表态。王媒婆身边站着两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更是让屋子里的氛围低了又低。
站在门口的水灵左右为难,进去不是,不进去不是,她不可能丢下父亲孤军奋战,而且现在她也走不了,只要自己动一下屋子里的人就能看见。
郑老爹咳嗽一声说道:“咳咳,王媒婆我已经说过了,水灵已经有许的人家了。”
“哼,你别想蒙我。”王媒婆不屑一顾地说道:“村子里的红白喜事我哪一样不清楚,别说村子里男婚女嫁,哪怕是阿猫阿狗谁有对象,谁没有对象我都一清二楚。你家水灵和那个陈东西不过和离才没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对象,难道是你家水灵在婚内不守妇道,陈东西这才弃她不顾的。”
“胡说八道。”郑老爹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我们郑家一向循规蹈矩清白为人,你可不要在这里胡乱污蔑。”
“我不污蔑你们郑家,那你说你家水灵许了人家,我且问你,你家水灵什么时候许的人家,许的又是哪一家人,你若能说个一二三,我定然不再纠缠,如若不然,今日这事就没完。”王媒婆也变得耐性渐失,口气也强硬起来:“郑东泰我可告诉你,你家水灵的婚事县里已经关注了,若不是村长拦了下来,你以为你女儿还能在家逍遥几天。”
“你。”郑老爹气得脸色发白,却一时说不出反驳话来,抬头看见院子里的水灵,就像看见了一株救命的稻草,连忙吩咐道:“水灵,去把隔壁家兄弟叫过来。”他要当面对质,断了王婆的歹毒心思。
水灵怔在那里不敢动,隔壁家的能有谁?不过就是李风眠,这时候把李风眠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出来,那岂不是把他置身在火炭上的炙烤,到时候只怕是弄巧成拙鸡飞蛋打,搞不好李风眠功名就得因此而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