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被用来当做临时储藏间的空教室。内部大部分课桌椅都被搬走，补充在监控室、大礼堂、实验室等各种地方，余下的空地堆满了扫除工具、小卖部中暂时用不上的杂物，以及废旧器材。

刚进来的时候，室内灰尘很大，乔潇只好先打开窗户通了会风。

这种此前最常见不过的行为，放到现在却觉得久违了。

她在手机上拉了个表，统计起此前参与直播的公司信息，包括联系方式和地址等。

这本不是难事，前提是没人打扰的话。

她正想集中精力，余光中，一个脑袋不断摆动着，让人心烦。

“所以那只史莱姆到底去哪了？”

“不知道啊，重复第15次。”

“是12次才对吧，还是连十以上的数字都记不清，”乔潇举起卷成卷的书本，在聿希头侧狠拍了一下，“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起来，离远点！”

聿希偏过来的头挨下这计拍击，不仅老实了，还清醒了。

其实他并没有故意亲近的意思，只是感到无聊，把头晃来晃去。乔潇就坐在他旁边，视线中的她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极具催眠效果。

“还以为你算是它们的领导者呢。”乔潇阴阳怪气起来。

“你的系统也没能彻底脑控你啊。”聿希反唇相讥。

“那就至少不要打扰我，”乔潇挑了挑眉毛，“否则我会继续启动刷题功能，让你连做十套混合运算题。”

这句威胁成功让聿希闭嘴，他低头坐好，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手写的试题和草稿纸，眼神中透露着混沌的愚蠢，神情萎靡。

自从系统升级到高级模式，并在乔潇的努力下通过自定义衍生出各种各样的模式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聿希即使在这个世界存在一定权限，也不能随心所欲干涉系统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系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乔潇问道。

【既然宿主想听，我当然会顺水推舟。我的意思是，谢谢，爽了】

看看人家会用成语，你可以吗？

正巧方怡和常思颖带着负责打扫的学生回来放工具，放完也不走，就站在那盯着看，一动也不动。

“我来送照片了——你们都堵在门口干嘛？”郑绻跟着出现在门口，发现根本挤不进去。

“乔潇……”

“你旁边这位是？”

方怡和常思颖一人一句，终于把大家伙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是你的哥哥吧。”常思颖不知为何得出了结论。

还没等本人回答，方怡替她否认道：“乔潇的确有哥哥，但不是他。”

“对啊，难道你觉得他们长得很像，不然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郑绻也过来凑起热闹。

“长得不像吗？”

出乎意料地，常思颖反问一句。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聿希看去。可他此时却毫无成为目光焦点的自觉，保持着伏案的姿势，在草稿纸上留下歪歪扭扭的数学验算。

“我在学习，所以能不能不要烦我。”聿希也不抬头，嘴里嘟嘟囔囔，更像是在冲着自己发脾气。

大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那么，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呢？

“这货是个笨蛋。记得以后离他远点，别被传染了傻气。”

乔潇干脆利落地得出答案。

**

“实际上，我们确实有建立商业街的想法，这是初步规划的草案。”

乔潇奉上整理好的文件，态度十分谨慎，俨然是在谈论什么正经项目的样子。

如果忽略掉背景中的塑料瓶、废纸箱及各种垃圾的话。

上次直播后，乔潇大致试探了一些中小型公司管理者的态度，隔着网线毕竟不太方便，所以她选择了当面聊——直接开传送门。

要是放在前不久，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她是肯定不敢贸然出动的。

当然，不是谁都能像乔天昂一样坐拥相对比较安全的高层办公室——虽然自他失踪后，到底能不能称得上安全还有待商榷。因此，无论是车库地下室，抑或是废品站，都以这般奇妙的方式让乔潇走了个遍。

“之前不是打电话沟通过吗？总之，你先别紧张。”

针对不同的公司类型，乔潇也准备了不同的协商方案，地图都设计了三四种不同的版本，而郑绻过来送的照片正是宣传资料的一部分。

“你是说，商业街已经开起来了？”

“上次直播的时候，你一定也看到了。”乔潇故意采用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看到是看到了，装修中的集装箱，面包夹烤肉，忙前忙后互相帮忙，疑似“员工”的人们，以及所谓的“培训系统”，只是听说，却没有实物。

“那好像……根本没成什么规模吧。”

高情商，有待发展；低情商，你是不是想空手套白狼，觉得耍人好玩。

垃圾场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好在临近入冬，气温下降迅速，空气变得干燥起来，属于垃圾的臭味相对没有那么明显。坐在对面谈判的正是某环保建材公司的创始人兼技术总监，年纪没到三十岁，着装不修边幅，面对乔潇的突然光临，感到无所适从。

这家废品站可是他经营了三个月的据点。由此说来，废品站和环保建材公司，倒还挺般配。

“你觉得我有什么可卖的？”他瞥了眼身后的垃圾堆，最显眼的有一人多高。

“你们公司此前承接的新项目，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乔潇选择开诚布公，“合作吧。”

“你指的是……”

“能源，清洁能源。”

在正式铺设商业街前，她必须把天坑中的可燃气体好好利用起来，因此注意到了这家公司。

“你确定？这可是个大工程。”对方似乎有所心动，但碍于现实条件，并未一口答应。

“请问先生，你知道为集气设备铺设管道的流程吗？”

“当然知道，我有亲自参与设计。”

乔潇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知道它们利用了哪些原理吗？”

“大概了解吧。”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这样就足够了，先生。”乔潇笑容灿烂，“具体需要用到哪些材料，我们来出。”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潇又分别去了几家不同的小公司，根据情况不同，商谈了不同的合作事宜。

一切还比较顺利。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虚空中浮现出一个进度条来：

【距离末世结束：80%】

【清空进度条即可结束末世】

果然有所增长啊。

当做完手头的事情，天已入夜。近来气温下降极快，应该注意提前做好御寒措施才好。

事情好不容易进入正规，应该不至于更糟糕了吧。

应该不至于？

总而言之，要想继续安心地过下去，另一件事必须同时提起注意，那些莫名其妙的异界生物。上次的搜索太过草率，肯定有什么被她忽略的细节。

想着想着，乔潇再次来到孤儿院，如今叶子苓的父母和基地的工人们共同住在此处。她找到最靠边，原本是工作人员专属的单间，轻轻敲了敲门。

“子苓，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谈谈。”

乔潇敲了两下，顿了顿，没听到回复，打算略微加重力度，继续敲。

手刚抬起来，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出于条件反射，乔潇立刻绷紧精神，摆出了自卫的姿态。

“别紧张，是我。”直到叶子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松了口气。

“下回我用废纸在门口做个小牌子，如果翻过去，你就别敲门了，”叶子苓握住乔潇悬在半空的手，“我爸妈睡觉轻，这会早就躺下了。”

“大晚上的，你去干嘛了？”乔潇任由她拉着，压低声音问道。

话刚出口，就发现叶子苓背后扛着个破筐，里面放着长短不一的……树枝？

原来是去砍柴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所以我先预备着。”叶子苓把拾来的柴火一一取出，整齐地码放在墙边，动作相当熟稔。

疗养基地最不缺各种植物，考虑到过冬时的美观问题，有不少常青的乔木和灌木。由于施工周期过长，最先规划好的景观区无人打理，树木枝条茂密。站在观赏的角度要大扣分，可要是作为燃料储备，那简直是一个大仓库。

乔潇回忆起来，孤儿院的生活条件较为简陋，是老式房屋改造来的，厨房里有烧火灶，不少房间里备着取暖用的柴火炉。虽然许久未动了，关键时刻，也能派得上用场。

“你还真是有心了，”乔潇由衷赞叹道，“估算一下的话，大概需要多少柴火才够用？”

“不嫌多，这几天我发动大家伙一起搜集，你不用操心，”叶子苓回答得坦然，“总是依靠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看来叶子苓已经和周围的工人们混熟了。明明看上去那么冷淡，没想到待人接物有一手，仔细想想，同学老师对她十分信服。

而她表面上一副生人勿进的精英学生范，是乔潇在原世界不愿接近的类型，要不是穿来这里，不太可能进行什么深入交流。

其他人同理，方怡，张珞，常思颖……如果她不曾来过，就无法结识他们。

或许，其中也包括某个专会惹麻烦的家伙。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放完柴火后，叶子苓拍拍手上的灰尘，问到了重点。

乔潇直言不讳：“你应该能猜到吧，关于上次见到的奇怪生物，你有什么新的情报吗？”

两人相伴来到小餐厅，借着窗边的月光，开始复盘那日念里巷发生的事。

“我们暂且把那群圆溜溜的玩意称作史莱姆，根据之前的情况分析，它们应当是一种群居动物，”乔潇不动声色地把图鉴中获得的情报融入到对话中，“顺便一提，有一只跟着我来到了疗养基地，可我现在找不到它了。”

“我没注意到。”叶子苓答道。

糟糕，谁知道它们的存在会不会类似于外来入侵物种，因为缺乏天敌，而给当地的生态平衡带来重大威胁。

史莱姆需要进食吗？

乔潇又分享了一些来自方怡的情报。从念里巷逃脱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接应得如此迅速，是因为不久之前，刚刚亲眼见到了……怪物。

尸骸骨架破土而出，拼合成巨大臃肿的骷髅士兵。它移动的姿势极为缓慢，仿若某种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远古生物，正在巡视属于自己的领地。

“既然这么可怕，我们为什么没有察觉？”叶子苓指出了疑点。

“所以我想，他们看到的只是幻觉。”

现场或许存在着另一种生物，能够干扰人的精神，制造幻觉。

说不定还有第三种，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动物的尸体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分解。

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叶子苓看上去并不惊讶。倒也是，现在这个世界，出现任何离谱的事情，似乎都算不上奇怪。

“要不然，我们再去一趟？”她主动提议。

“你困不困。”

“我很擅长熬夜。”

两位都是行动力极强的人，说干就干，当场带着传送门回到了念里巷，故地重游。

乔潇心里多少有数，既然上次来时没有发现什么血腥画面，叶子苓的爸爸妈妈一路平安且毫无察觉，再加上系统没有发出危险提示，就算这里盘踞着多种异界生物，多半也不存在攻击性太强的品种。

见势不妙就快跑，这是两人早已达成的默契。

念里巷的白天和黑夜都是差不多的安静，只不过光线变暗，建筑处投射下污渍般的影子，黏在坑坑洼洼的地表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乔潇和叶子苓谨慎地沿着街道行走，前进了一百米左右后，依旧什么都没能发现。等走到岔路口，两个人分别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那边上次去过了，换个地方吧。”乔潇提议。

“上次探索的范围有限，”叶子苓嘟囔道，“你给我点时间，我回家拿几床被子！”

原来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叶子苓晃了晃携带的防身用品和小型摄像头，示意她没必要跟上来，然后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口。

乔潇无话可说，敢情搜索调查只是顺便，过冬才是最要紧的事，真是不得不佩服。

但同时她也明白，叶子苓选择独自回家，是看准了之前出现的史莱姆攻击性太弱，不会对她造成很大威胁，于是亲自去当诱饵，看看能不能钓出来更厉害的家伙。

乔潇恍惚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去阻止，可能由于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这里会有危险。

真的不会有吗？

她的目光刚从叶子苓离去的背影上离开。就在这愣神的工夫，一阵冷风吹来，像是顺着血液钻入了神经，刺激感令大脑一阵颤栗。

直觉告诉她，有危险正在靠近。

可恶，偏偏这个时候！

乔潇深吸一口气，迅速躲藏到阴影之下，顺手给叶子苓发了条消息。

然后她听到了吱、吱、吱的叫声，和老鼠很相似，倒是和此前听到过的史莱姆的叫声有所不同。乔潇想了想，略微探出头去，凝神观察起夜色笼罩的街头。

那叫声愈发清晰。

更多的史莱姆从四面八方涌来，很难想象出它们突然同时出现的画面，但就这样直接发生了，就像高高的落叶堆，面粉组成的围墙共同倒塌的那一刻。

而在众多史莱姆中央，有一只此前没有见过的生物，它的形状难以形容，如同一滩软泥，或者某种胶装物质，脸盆大小，缓慢移动着。

不得不承认，起名起的太草率了，这玩意才更像史莱姆啊！

与此同时，又有新东西从土层中冒出来，远远看上去，像是一颗颗土豆。

为什么白天没见到，莫非是夜行性生物。

它们聚集的速度逐渐加快，一只史莱姆处在指挥的位置，带领其他生物向乔潇的方向冲来，目的性非常明确。

这只史莱姆看上去很眼熟，似乎是同她一起回到疗养基地的？乔潇不禁有些惊讶。它一定是自行再次穿越了传送门，才会回到念里巷。它为什么显得如此独特，是智商更高吗。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信息不足，正面迎击不是办法。乔潇刚想逃，几层厚厚的棉被从上空落下，恰好蒙在了冲在前面的异界生物上。叶子苓由二楼一跃而下，以棉被为缓冲降落，将那些妄图进攻的家伙们压在身下。

“系统，武器合成——棉被和地下的骨头！”

系统幽幽说道：【哇，真是惊人的创意】

说归说，但它早习惯了宿主的奇思妙想，因此还是照办了。

骨骼拱出地面，如树根般盘踞交错，它们既没有捅破棉被，而是与其结合到一起，类似共生的状态，形成一张奇异的网，把范围内的小生物们紧紧勾住。

然后后面赶来的刹不住车，撞在前面动弹不得的同伴身上，场景令人联想到倒塌的多米诺骨牌。

其实这些都是乔潇在脑内构思好的，系统不过是帮她呈现到了现实中。

而那只最为特殊的史莱姆见势不妙，本已冲到前方，又急着调转方向，圆嘟嘟的身体跃到空中，借力转身，看上去一副艰难的样子。

乔潇打开手电筒，指向史莱姆，猛然暴露在光线中，它似乎有点受惊了。就在这个当口，叶子苓从身后抽出一把球拍，摆出挥拍的姿势，一把将史莱姆抽到了地上。

史莱姆受到猛烈一击，颤抖着身子，不再动了。

乔潇不禁感叹，出手好凶，但她喜欢。于是又趁机拿手电筒照了照新发现的两类生物，接触到光后，它们都表现得萎靡瑟缩，侧面佐证了“夜行性”这一观点。

干脆分别取名为“软泥怪”和“土豆雷”，简单好记。念头刚在脑中浮现，图鉴凭空出现在她的眼前，新增了对应词条。

【软泥怪：身体形态会根据温度发生变化，厌恶光照】

【土豆雷：以某种细菌为食，类似于腐烂动植物遗体中的微生物】

“现在要怎么办？”叶子苓走到她身边，还不忘举起球拍戒备着。

“把它们抓走，带回去，”乔潇点了点头，“我正在思考，自己好像从没尝试过把传送门开在地面哦。”

反正是个道具，怎么摆放难道不是她说了算？

她拍了拍手，传送门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入口朝天，光线汇聚到一起，将寂寥的街道映照得如同天国。

而那些异界生物，就这样直挺挺落了进去，叫声更是惨烈。差不多同一时刻，道具合成的时限结束，于是棉被重新恢复正常，与骨架脱离，也一并掉下。

“我们快走！”

“你要把它们送到哪里？”叶子苓有些担忧。

“学校操场。”

两人跟在后面，跃入传送门。

但叶子苓仍是担忧，随随便便就让这群古怪生物进学校，真的没问题吗？但她相信乔潇不是粗心的人。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