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点，他们才知道“设施少”说得好听了。
里面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放眼看去只有一个手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志愿者挠了挠头：“特殊情况，特殊情况，你们的东西应该自己也有带吧？”
付听雪点了点头。虽然他出门前没有想过自己会回不去，但是在商场中收过的东西也足够用了。
林岁也拽着一堆的行李，却有些窘迫地说：“我以为床褥之类的也会有的，也没有防水的措施，就没有带。”
志愿者脸上也有些讪讪。大雨天的转移，确实就是被褥这些不好带，但是半山这边这些物资也紧缺啊。他看了一眼四人，显而易见，那些麻袋里都不会有床褥。
他挠了挠头：“情况我会反馈的，但是今晚可能来不及，你们尽量用衣服什么的凑一凑，地上干净还是干净的，有统一清理过。”
“那就麻烦你了。”林岁咳了两声，脸色还有些白。
他们将山洞简单分成了两半。
这确实是个小山洞，四人往里面一躺就差不多了，这还多亏了林阳是个小孩子，占地小了许多，才能腾出放行李的位置。
为了防潮，行李还必须优先放在里面。
洞口没有门，雨一斜就往里面打，所以靠近洞口的位置湿了一大片，想来有床褥来的时候也难铺。
这会儿雨停，正好把一些东西从尘歌壶里拿出来。
付听雪站起身来：“我去找些能遮雨的。”
林岁连忙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付听雪眼神落在林岁还起白的嘴上：“你病是不是还没好？休息着吧。”
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林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外面灰暗暗的天气。
“坐吧，聊聊。”谢知忽然说道，在没有付听雪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冷的，连带着嗓音都是冷的。
林岁怔了怔，他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谢知。
林阳也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林岁的衣角。
谢知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靠着山壁，虽是仰着头，眉眼间的松弛却带着压迫感的气质：“怎么，心虚怕我打人？放心，我不打你们这种蠢人。”
“你！”林阳到底是小孩子，没有沉住气。
谢知挑了下眉：“难道你不是？我还以为自从上一次之后你会长点教训？”
林阳鼓了鼓脸，表情有点愤愤，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让她心中本能察觉到危险的少年。
谢知嘴角轻扯：“坐吧。我不欺负小孩。”
林岁依言带着林阳坐下，看着对方等着他说话。
谢知笑了下：“其实，我觉得或许我应该感谢你们一下。”
话语如平铺直叙般，没有带什么嘲讽的意味，也似乎不是在阴阳怪气，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一般——
然而林岁知道不是的。他直直地看着谢知，那双微挑的眼眸中带着绝对危险的意味。
就像不满于一个外来者摘去庄园玫瑰上的玻璃罩——恍惚间，林岁忽然想到这个比喻。
于是他不知道面对这句“感谢”要怎么回应。
谢知却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为什么真的有这么坏的人呢？但我也明白这无可厚非，如果阿雪受了伤，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伤害他的人出手——可是，人不能一边坏，还一边蠢啊。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出手，是不是太可笑了？”
林岁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对不起。”
谢知的话都是对着林岁说的。
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若没有人和她提起过那些话，她自己是说不出来的。无论是不是林岁说的，让她接触到这些信息是林岁的错误，没有及时发现林阳的不对，也是林岁的错误。
谢知没说接不接受道歉，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不出意外，我们接下来要在这个山洞里共住很久。”
林岁意识到这次对话的目的出现了。
谢知看着对方：“希望你接下来至少能当个聪明人。”如果是在一个山洞里共住，系统的动静是很难掩饰的——除非他们接下来都不使用系统。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用到抽卡的道具。
林岁眨了眨眼，对这句话有点懵。
但来不及询问，付听雪已经扛着大麻袋回来了。
一见山洞里还有些其乐融融的洽谈的模样，他看上去还有点惊讶，又有点高兴：“在聊什么？”
“在聊接下来我们需要怎么布置这里，毕竟可能住很久。”
林岁嘴唇动了动，看着谢知一脸坦然地回答，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刚才的对话不是在敲打什么，而是真的如谢知所说在聊那些布置。
付听雪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那确实很重要。”末世中的生存，既然是生存，那么能以生存的态度去对待它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林阳也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其实见到付听雪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有一种不知所以的展开。听雪哥哥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生气，让她既有些内疚，又有些期待；结果谢知哥哥又表现出这么冰冷的样子，令人害怕，本以为那是听雪哥哥的意思，但现在这个忽然就笑得很温柔的人是谁？
于是两人就愣在那里。
谢知走上前去，付听雪就转过头来：“你们要不也过来看看？”
他确实自从见面后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对二人的怨愤，甚至都没有责备，此时这种邀请的眼神让林岁感到自己被包容了。
就好像往日的痕迹也被那份平静抹去了。
其实换做别人，这种行为或许会被看作末世中不得不学会的权衡，但是谢知和付听雪都不是这样的人。谢知会直言警告他“做个聪明人”，付听雪则是将那些伤害看作过往的一缕风，一飘雪，而不出于任何虚伪。
林岁接收到了那依旧善意的讯息，他低头用眼神鼓励林阳去和付听雪贴近些。
他倒不是把孩子先推出来，他毕竟是个哥哥，平日里肯定是要出门找事情做的，而这个山洞里住着的另外两人，气度确实不凡，如果林阳能和他们打好关系，他也心安许多。
林阳有些犹豫地站到付听雪旁边，抬起头来。
付听雪也不多说，抬手揉了揉小女孩还有些湿着的头发，从麻袋里抽出一条干毛巾盖到她的头上，又揉了揉。
林阳抓住了干燥的毛巾，一瞬间有点想哭：“听雪哥哥......”
“好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嘛，如果那时候我自己也理智一点，就可以直接和你说明白啦。”付听雪语气温柔，“而且你都道歉这么多次了，我还不接受就太过分啦。以后有橘子还请你吃。”
林阳觉得心底一下子暖融融的，再一次觉得自己当时的举动真是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因为群里一点话就开始责怪他呢？她抬头看着付听雪，无比认真地说：“听雪哥哥，我以后一定会学聪明的。”
学聪明，这词怎么听着怪怪的。但付听雪没有多想，抹去心底一点怪异的感觉，又弯腰拿出几张雨衣，有黄有蓝有白的，还挺五彩斑斓。
他在尘歌壶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个东西：“我觉得可以用这些雨衣作门，上面正好有系带和扣子，可以拼贴起来，长宽都可以调，也算有锁，只是进出门的时候会有些不方便。”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大群居的状态，治安方面会有人维护，这个扣子的锁也就是个形式，最大的用处反而是不容易被风吹开。
再者，他们不怕被偷，或者以付听雪的想法，如果真的有走投无路的人进来拿些东西，他个人是可以原谅的——前提是真的要饿死的那种。
谢知接过：“还挺合适的。”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脑袋瓜的，”付听雪笑了笑，带点小得意，又摸出了几颗钉子，“而且安装也会很方便。如果怕有风，只要有东西在下面压一下就好。山里别的可能会缺，石头绝对不会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从那个麻袋里拿出几颗铃铛：“这个可以放口袋里。”
铃铛发出几声清响。
“听雪哥哥好厉害啊！你的袋子就像什么都有。”林阳眨眨眼。
小姑娘脆生生的夸赞还是让付听雪感到一点骄傲：“没有这么夸张啦。”
他又抽出几条薄被：“虽然是不得不睡地上了，但还是有隔这么一层的比较好。官方那边的调度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我们先凑合凑合。”
林岁有些震惊地看着付听雪，这时候他是怎么拿到这些被子的？
付听雪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又依次拿出了几瓶水，几包压缩饼干和不少泡面：“这些是我们之前做志愿者得到的，如果你们有缺着的，也不要客气。”
林岁几乎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可是我们......”
付听雪叹息一声：“好啦，谁让你们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们换物资的人呢？”那时候他正被齐成恶心到呢，要不是得到林岁的招待，他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无论如何，林岁也不能算是一个坏人啊。
他没有给林岁再说话的机会，从麻袋里拿出折叠在一起的几个收纳篮子，又拿出些日用品：“大家反正是要一起生活的，你到时候肯定也要出去打工的吧，大家就一起用好了。”
林岁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深深看着付听雪，只把这份情记在心里了。
几人把山洞稍微收拾了一下，把雨衣门给装上，又分别把行李中能共用的东西拿出，终于在天黑前把冰冷冷的山洞布置得温暖了一些——这其中甚至有几个毛茸茸的小玩偶，正是付听雪从商场里拿的。也许越是到这种时候，这种软乎乎的小东西才越能带来幸福感。
林岁点亮了小台灯——他准备了几个手摇发电机和充电宝，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看着这个布置起来的新家，忍不住喃喃：“就感觉，在这个小空间里，连末世都远了。谢谢你，f...听雪。”
付听雪也忍不住笑：“因为是家的感觉吧？”
谢知揉了揉付听雪的头：“多亏你这颗小脑瓜呢。”
“哥哥们真的好厉害！”
“哈哈哈哈哈。”
他们看着彼此脸上的笑容，映着橘黄暗淡的灯光里。
这是久违的轻松时刻。
是末世中不能缺少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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