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付听雪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原样。
桌上放了两碗泡面,里面放了腌萝卜和荷包蛋,味道很香。
他走上前去:“怎么煮泡面啦?”
谢知脸上露出笑容:“突然又想吃了。泡面确实如此,一段时间就会想吃。”
“是吧?”付听雪并未多想,坐下来接过筷子,“好吃!谢知,你的厨艺真好,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上次泡的一次泡面比我泡的好像更好吃,我还以为是错觉。”
“你怎么做到的?我上一辈子可是泡面大师啊。”
真相就是一口高科技的锅和一堆准备充分的调料,只要有这些东西,别说谢知自己本身就会下厨,就算让一只鸟过来操作也能煮出美味。
谢知微微一笑:“那以后泡面也可以我来。对了,你去和林岁谈得怎样?”
付听雪的手一顿,埋头又往嘴巴里嗦了几口面。
过了两分钟,付听雪才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作用。这种作用不是我在预期内的,而是如果我不曾去踏足,那些变化,那些可能会对一个人一生轨迹造成的变化,我都不会察觉。”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它,有点不一样。”付听雪搅了搅碗中的泡面,语气有些迟疑,“像这次突然停了雨,我会预料到可能有人会在这件事中出事,但至少,至少我没有看到......”
他说着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无耻了,手中的筷子跌落,有些无助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但是林岁这件事......”
他回忆出自己第一眼看到林岁那副模样。
青年脸色惨白,矫健挺拔的身上划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那些伤痕在水中泡得发白,几乎一眼看去就会知道未来会发炎,会溃烂——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会致死。
注意到付听雪脸上的不忍神色,林岁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付听雪连连摇头,跟着林岁走进房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是,去参加打捞了吗?”
林岁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太想说的样子。
林阳在旁边按捺不住,大声说道:“他们哪里是个正经船队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塞个氧气管就强制船上的人下去了。那水多脏啊,眼睛都看不清,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流动,不就磕磕绊绊受伤了。”
小女孩一双眼哭得通红通红:“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都是......”
林岁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了,不是洋洋的错,哥哥真的非常感谢还有洋洋在我身边。”
他身上全是伤,也不敢去抱小孩。
“我不要再叫洋洋了,我讨厌水!”
“可是你不是想当大海里的小绵羊吗,多可爱呀。”
“不要,呜呜。”
付听雪想上前去把小姑娘抱一抱,却被她一下子推开了:“要不是你把那个坏老板给治好了......”
“阳阳!”林岁脸色骤变。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要不是你把他给治好了,他也不会出来搞这么船队!”林阳跑到了房间的另一角,抬着头用那双满是红的眼眸盯着付听雪,“你要做好人,却比故事书里的东郭先生还坏!为什么去船队的不是你!”
付听雪站在那里,却好像被林阳从至高的山峰击穿了。他的手脚在一瞬间冰冷下去,他,他原来做了这么坏的事吗?
“阳阳,不要说了。”
他看向满脸歉意的林岁,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不用说她,是我识人不清了。”
“这哪里是一回事!你听小孩子在那里钻牛角尖!”林岁着急地站起身,却不敢靠近,只能伸出双手劝道,“难道医生还能提前预知到一个人会犯罪而不给他治疗吗?”
“你难道帮了这么多人,却要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而否认你所做的所有吗?”
林岁叹气:“付听雪,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一直都是一个好人,善良是不该被谴责的,不是吗?”
林岁的话还是触动了付听雪。他重来一次,依旧想要向身边的人伸出援手,不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信念吗?
善良是无罪的。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是无罪的。
可是理智如此,他的情感却不是如此。
“我本来,是想邀请你去另外一个船队的。”他叹了口气,“你别着急,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新船队的事,我也会再看的。”
林岁苦笑:“我真的很感谢你有好事都记着我。但是付听雪,这次这个船队是我自己要去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真的不必把这份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我明天再来。”付听雪逃也似地跑了。
他回到家,却不敢进门,在外面蹲了好久。本以为已经将情绪控制住了,却还是谢知一句普通的问询而双眼酸涩。
付听雪无声地捂着自己的脸,肩膀却在克制中不断地颤抖。
谢知走上前,双臂从后面揽住了付听雪。
“你如果不说,我就问林岁。谁欺负了你,我就欺负回去。”他声音轻柔,却暗含着两分威胁。
付听雪唇瓣一颤,有两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却在背后的拥抱骤然缩紧的时候意识到那话里的认真。
付听雪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我还不知道是谁。”
“嗯?”
付听雪深呼吸两口气,还是把这件事理清了跟谢知说道:“林岁被一个不负责任的船队带过去打捞,没有防护服,他受伤了。”
“所以?”谢知轻声地问,“别人受伤你在这难过什么?”
“可是,可是那个船队的老板是因为我给他握过手......”
谢知突然笑了起来:“听雪,你都把自己的智商用到哪里去了?”
付听雪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在外蹲了半天都控制不住,却只是与谢知说两句话,他就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就好像,谢知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安慰剂一般。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晃了出去。
他转过身看向谢知,眼神中流露出两分疑惑。
“如果一个心狠手辣罔顾良心至此的人,会因为下两天雨就抑郁吗?”谢知冷笑,“你不如问问林岁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付听雪一怔,谢知说的太有道理了。或者说,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才太不合理了。林阳可以因为年纪小而相信了其中的联系,自己都是活到第三世的人了,怎么还会陷入这种陷阱。
他看着谢知带着冷意的眼眸,喃喃:“是啊,我为什么这么笨,居然没有想到?”
谢知眼中的寒意慢慢收敛,他垂下眸揉了揉付听雪的脑袋:“因为你是个不由分说就把刺往自己扎的人。”只是一次放你出去,你就要背着浑身的伤回来,这叫我怎么放心啊。
修长的手指擦过付听雪脸上还残留着的泪痕:“你该学着把刺往外面扎,扎向让你难过的人。你要相信,像你这样的人,若有人让你难过了,必定是他人的错。”
付听雪被谢知的信誓旦旦逗笑了:“虽然我自责得有些不合时宜,但照你这做法,恐怕我才要成为真正的恶人了。”
“怎么会呢?”谢知看付听雪脸上重新出现笑容,站起身来,“算了,我来问吧,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付听雪连忙站起身:“我自己来!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是谁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你可以吗?”谢知看似有些担忧地问。
“这点小事我绝对没有问题!”
但这件事几乎都不用问,群里此时正在刷屏此事。那个船队雇佣了不少人,都是附近的住户。因为已经在船上了,若不下水,就那老板雇佣来的打手都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扔下水。
茫茫水域,如果没有一只船,那么下一秒他们就等于已经死亡。
一艘船,就是拿捏住他们的心脏。
但回来后,群中的声讨就不停了,针对那个老板的声讨,和针对付听雪的声讨。
虽然大部分人知道这件事不应该怪在付听雪的头上,但很神奇的是,回来的大部分都顺嘴提到了付听雪,群情激奋中,付听雪才受到了如此大的波折。
付听雪没有在群中加入这场大混战,他直接找到了林岁:“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老板是不是自己提到了我?”
谢知在一旁看着付听雪开始变得认真的表情,嘴角轻轻勾起。
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有些人想要找死,自己又怎么能违背他的心意呢?但再次之前,就让那人给阿雪当个小玩具吧。
任何猛兽都不是天生就会捕猎,但只要给他们一两次的机会,他们就会迅速适应。
就像付听雪,他虽然柔软,但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能将其培养出坚硬的外壳。
林岁的回复很快,甚至直接用了语音:“是的,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他好像对你提及的很频繁。我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就是一直说,‘多亏了付小医生啊’,‘付小医生真是神医啊’,‘我本来都对人生无望了’,他确实经常提起。”
“天呐,这是个阴谋吗?”林岁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
他旁边林阳也低着头,被自己哥哥教训了一番白眼狼后,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对付听雪说的话有多么伤人了。
“哥哥对不起......”林阳的声音也传来,谢知修长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滑点击了删除,动作之迅速让付听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
谢知抬眸:“我心眼这么小,你会觉得我坏吗?”
付听雪愣了愣,谢知直接承认他是故意的了。
他细细想了想:“我在你面前经常哭,你会觉得我软弱吗?”
谢知笑了起来:“阿雪,你变得狡猾了。”
付听雪闻言却垂下眼睫:“并不是的。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我不想在你面前总是一副无助的样子,作为比你大的哥哥,还是在这个环境中生活过两年的人,我本应该好好照顾到你。可是......”
谢知的笑淡去,拍了拍付听雪的肩:“你可以永远在我面前哭泣,或者说,我很高兴自己能看见你软弱的一面,并能成为那个安慰你的人。但你记住,在我眼中,你是最勇敢的。”
付听雪看着谢知脸上的认真,知道这句话中不掺一点的玩笑。
他不明白自己如何在谢知那里有如此高的评价,谢知却不作解释,只是看着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付听雪想了想:“我先去找调查员举报。”
是啊,有个垃圾在干偷鸡某狗的事,这种事官方出面澄清会更有说服力。其实几乎只要能锁定对方的身份,这场阴谋就会不攻自破。
谢知确信,这栋楼里不存在那个老板。
纪言书回复得很快,显然已经在跟进此事:“交给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种责难。”
付听雪放下手机,看向谢知:“今晚,我们早点睡吧?”
谢知轻轻一笑:“好啊。”
夜黑风高杀人夜,古诗中是不是这么说的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放心,这种人嘛,下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