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一只巨大的眼，透过窗户向里面看去，残破的教室里状况一览无余，硕大的瞳仁停驻了片刻便继续向下个教室搜寻。

康佳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她从窗户上爬下来，掀开窗帘轻轻跳进教室里，腿软得差点摔倒。

杨晓艺连忙扶住康佳，康佳喘了口气，和杨晓艺对视了一眼：“那应该就是巨人的脸……”

那样的巨物比六层楼还要高了一倍，两条腿下是一对蹼，两条健壮的手臂下是一对细长而灵活的手掌，背后是一对巨大的翅膀，形似人。

“感觉这怪物嗅觉不太好的样子。”杨晓艺扒着窗户看着外面，那怪物长相也是肖似人类，只是全身呈现出灰色。

康佳不搭杨晓艺的话，眉紧紧皱着，坐在破旧的板凳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教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一直昏迷着的江楠。刚刚杨晓艺背着江楠躲在门后，吓得不轻，一直在自言自语。

一周前，也是2054年的秋天，异生物挟裹着无数病毒和细菌，突然出现在蓝星上。

人类史上发生了一场前无所有的劫难，异世界的异生物不知因何缘故接踵而来，它们是强大又具有高智商的种族。

就像这个扒窗户的类人生物，它的进化方向优于人类，既可深度潜海，又可高度飞跃。

死于异世界传染病毒的人类数不胜数，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丧尸病毒，它破坏人体大脑，让脑死亡之后的人类成为供给营养的容器。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那些异生物。

异生物大多数是杂食，它们喜欢肉食，尤其喜欢，人。

江楠已经发烧昏迷了一个星期，摸着她的头只觉滚烫，这在现在这个时段无比危险，因为异生物已经在这个世界遍布满地了，光是她们见过的几乎就有数十种。

天上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康佳往外一看，是一种大型的飞禽，上半身是兽形，下半身是鸟身，为了辨别，她们把它称之为兽鸟。

兽鸟的鼻子非常灵敏，嗅觉好的甚至能闻见百米之外的“人味”。

这是老师和同学用血带给她们的教训。

康佳不明白，对于异生物他们这些人类个体小到连塞牙缝都不够，但是它们就是对人类有着疯狂的渴望。

她在窗户里看着逐渐飞得越来越近的兽鸟，蹙眉不语。

就在此刻，那个巨人搜寻到了人类，兽鸟掉头转向巨人方向，那是一群中年人，似乎是一群厨师，大概有十几人。

巨人撕了几条腿分给兽鸟，兽鸟满意地咀嚼着吞下去。

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杨晓艺背着江楠和康佳从教学楼溜出来逃跑，一颠一颠的把江楠颠醒了，江楠的第一生理反应是呕吐，但是这几天康佳一直给她喂着营养剂，她吐不出什么。

粘腻的汗水把头发粘在脸庞上，皮肤白得像透明一样，即使是这样的情况，江楠依旧美得不应该像是在这个末日出现的人。

“阿楠，你醒了？”

杨晓艺感受到了身上的动静，尽量把动作弄得轻一点。

江楠半阖着眼：“我没事了……这几天，很多怪物，多谢你们照顾我。”

“别说谢不谢，我们三个就是一体的。”康佳背着包，手里举着一根大大的路边摘来的狗尾巴草撒着灰黑质到空气中来遮掩她们的气味。

上周这个时候她们还在上课……

杨晓艺桌里全塞着零食，嘴里刚塞了一颗水果糖，腮帮子鼓鼓的，同桌江楠不喜欢记笔记，但听课很是认真。

前桌康佳把语文老师用到的一些诗句和诗人平生做着笔记。

语文老师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低着头的杨晓艺，目光一寒：“杨晓艺，站起来。”

杨晓艺把糖含在上颚，站了起来。

“你能给大家背诵这首《离骚》吗？”

杨晓艺支吾一会儿，含含糊糊地开始背起来。

她虽然喜欢吃东西，但是也有在听课，背诵比较顺利。

杨晓艺背完，老师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坐下吧，背得还算可以，就是吐字不清楚。”

江楠和杨晓艺挨着坐，她捂嘴偷偷嘲笑了一下杨晓艺。

杨晓艺小小地捶了一下江楠。

外面似乎是风吹的声音，有几个人在教学楼下说话，在只有老师讲课声的教室里很突兀。

板书上写着“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这首诗是在2045年的高考上出过原题。

康佳记下这首诗歌，心里默背。

天，陡地暗了下来。

一个人窜进了教室，大家都在认真学习，没人反应过来，只听到声音然后去看，靠窗的一个小女孩被啃成了两截。

那女孩才12岁，平时叽叽喳喳挺喜欢说话的，就这么死掉了。

而闯进来的那人，不，好像不是人，他有着人类的相貌和体型，但是有一双巨大的黑翼，颌部的肌肉十分发达，牙齿密密麻麻有数十颗。

短暂的寂静过后，年纪稍大的老师脸上保持着镇静，但是手却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声音颤抖：“喂，是警察吗，L中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哦不，怪物，我的学生被它咬死了，它大概有十几颗牙齿……你们快来。”说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怪物近似疯癫地啃噬着小女孩的身体，女孩同桌是一个带着眼镜的文静男孩，他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坐在凳子上不动。

老师一把抱起他，高声喊道：“同学们，快离开这个教室。”

康佳拉着杨晓艺和江楠的手臂，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巨大的黑影，同学们脸色惨白，江楠更是脸上直冒细汗，脑袋发晕。

杨晓艺抬头看天，天空像是被墨色遮盖住一般，旁边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教学楼。

这是一个巨人，比他们六层高的教学楼还高了一倍！巨人伸出手一抓，把班里最胖的一个同学和他旁边十个同学抓走，在众人的目光下，巨人把他们吞入口中。

他们六楼除了教室还有一个小阳台间，是储备一些药物和创可贴，纱布之类的，平时学生受伤或者生病，就可以来这里拿药。

“别待在外面，去阳台间！”老师推搡着吓呆了的学生们，“快，同学们。”

生死之即，学生们一个个跑得飞快，陆续钻进阳台间。老师最后关上门，有同学问老师：“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小雅她还有胖子，是真的死了吗？”

有人开始慢慢抽泣起来。

老师优雅的盘发散落下来，心情也异常沉重：“同学们，不仅是你们，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些怪物。我已经报警了，我们一定要相信国家，警察来救我们前，现在能做的事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接着，老师又迅速通知着其他的老师，现在是上课时间，上午只有中间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其他时间都是在上课，因此这个时间没人出来。

杨晓艺擦擦眼泪：“老师好厉害，我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江楠，你害怕吗，我好害怕……”

三人蜷缩着身体在角落里。

……

但是他们等了许久，警察并没有来，怪物特别多，它们从天空上方那个缝隙里钻出来，普通子弹丝毫不能威胁到他们，很多人都死了。

有一种怪物，颜色是灰黑色，扁扁的椭圆形，身体下方是短小的四肢，有一张平整的脸，没有五官，走路慢吞吞的，似乎很弱，只能吐出分泌灰黑色的粘液。

这些灰黑色的粘液风干后很轻，像云一样没有形状，但是可以触碰到，能很好地隔绝温度和气味。

她们就是靠的这些“灰黑质”躲过了兽鸟极其灵敏的嗅觉器官。

这些灰黑怪物起初是从窗户爬进来的，像一堆液体一样从窗户缝隙慢慢地挤过来，有人拿扫把推了一下它们，在地上拖出一道粘液的痕迹。

灰黑怪物继续锲而不舍地朝着他们爬过来，很慢很慢，比蛞蝓快了一丢丢的慢，但是在狭窄的空间里，这个速度绝对不算慢。

几名同学抓起怪物想把它们扔出去，却发现那怪物好像把他们黏住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灰黑怪物侵袭着指尖，手掌，以至于到了手腕处，一名同学惊恐地喊道他的一只手掌都没有了知觉。

有人想帮他把这怪物拨掉，老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的手掌就互相粘在了一起，再也分离不开。

灰黑怪物逐渐从小猫咪一般大变成了一堆果冻状的小山，速度变快了许多，吞噬完一个人便朝着另一个人涌了过去。

而恐怖的是，那灰黑怪物虽没有眼睛，但是就好像在他们身上安了追踪器一样，无论他们躲在哪里，这些灰黑怪物都要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有几名同学从阳台间跑了出去。

一只怪物朝着康佳慢吞吞地游了过去，无论康佳怎么躲，那怪物都要穷追不舍。

直到康佳被逼到一个角落。

康佳闭上了眼睛。

江楠手上抓了软趴趴的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奔过来，往康佳身上一抹。

怪物陡然停下了步伐，开始迷茫地伸出一个触角一般的东西四处张望，康佳拉着已然用尽所有勇气的江楠从角落里慢慢挤出来。

其他人也如法炮制，全身上下都抹上了它留下的粘液，果然有效。

灰黑怪物离开了这个房间。

明明是康佳遇难，江楠却好似吓傻一般，大哭起来，脸上通红，额头滚烫，吃了小阳台间里的退烧药也没用。

……

小阳台间有葡萄糖，能量饮料和一些山楂卷，苏打饼干之类的，还有一些营养液，他们在里面靠着这些食物撑了两天。

但是外面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被接踵而至的异兽抓起来，最后丧命在异兽腹中。

他们原来的那个小阳台间只躲了两天就被兽鸟发现了，因为小阳台间里的“人味”太浓了，即便是灰黑质也没法全部遮挡住。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一直鸣叫的兽鸟的真面容，细羽密布，双眼血红，巨喙里是一口尖牙。

几只兽鸟兴奋地撞着门，一时之间哭喊声震耳欲聋。

老师站了出来，面色灰败，背却挺得非常直，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孩子们，我引开这些怪物，你们快走。”

语文老师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性，平时身体不太好，她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住了哭泣。

老师迅速地打开门从六楼栏杆跳了下去。兽鸟们对血肉渴望至极，争先恐后地飞了下去。

这个事情甚至只发生了几秒。

杨晓艺哇哇哭的嘴合上了，他们忍住眼泪，大着胆子出了阳台间，飞速地贴着墙跑回到了原来的教室，康佳还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巨人，巨人的眼睛阴险而又冷酷，这座教室空荡荡的，黑翼早就不在了，女孩的血迹被舔得干干净净。

“快躲起来……”

康佳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只巨大的眼睛落下，窥视着教室里面的场景。康佳拉着杨晓艺和江楠躲在巨眼的视线死角处，有几个学生也很机敏，躲在了桌子底下。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全被巨人大手掏走了。

什么下场一想便知。

但是巨人的眼睛很坚持，它想去看死角，但是却被墙挡住了，伸出手去摸，指头距离墙角还差一部分，死活摸不到。

它的手距离康佳只有两厘米。

最后他放弃了。

大手慢慢撤了出来，笼罩在教室里的阴影似乎在慢慢散去。

现在，三个女孩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更多的是对老师和同学遭遇的同情，对怪物的痛恨，还有，麻木，蚍蜉居于大树之下的麻木。

康佳很久都没动，杨晓艺哭丧着脸，蹲在墙边，江楠瘦瘦小小的一只，低着头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最深处，已经烧得没有了神志。

康佳把她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散热，又从江楠书包里摸出一块头巾给江楠围上。

这头巾是江楠老爹怕江楠着凉，专门给她买的，江楠听话，上下学不怕被别人嘲笑土，一直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