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虚弱地睁着眼,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被产婆抱在手中,正哭得卖力。
何氏见到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忙凑过去看:“怎么是个姑娘?”
片刻后又道:“姑娘也好,姑娘也好,总归是安儿的第一个孩子,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柳含雪看着顾寒依旧冷漠的表情,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觉得可笑,爱了一生、牵挂了一生的男人,便是到这个时候他也舍不得分一点怜悯于她。
这一腔的痴心,到底是错付了。
“你……你骗了我一……一辈子,今……今日我也还给你。”她的唇边含着讥讽的笑。
“这孩子,她……她根本就不是你的。”
“什么?”一旁的何氏抱着刚刚才洗干净包好的孩子,一下子懵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走到柳含雪身边问道。
然而柳含雪双眼一阖,手重重往下垂下,便再也没有回应了。
“喂,你说话啊,什么叫不是安儿的孩子?那这孩子是谁的?你是故意气安儿的还是认真的?”何氏着急地大喊道。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沉静。
那产婆上前轻轻探了柳含雪的鼻息,然后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啊”地一声猛然回来。
“夫……夫人,姨娘好……好像没气了。”产婆说完,也不敢多留,急匆匆收拾东西便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嘴上念叨着:“真是晦气啊。”
何氏也是一懵,望着怀中的孩子登时没了主意。
那孩子面目粉嫩,哭声也响,哪里像是未足月的孩子?
她盼了数个月的孩子,没想到竟是被柳含雪摆了一道。
“安儿,你看,这……”她抬头冲着顾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罢了,养着吧。”顾寒应道,反正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期待,是谁的不都是一样?
事实上,当得知不是他的孩子那一刻,他心里头反倒觉得轻松了,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无法接受一个用哪种方式得到的孩子。
“那怎么行?”然而何氏却一口反驳道:“咱们家怎能养这不清不白的野种?”
她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当初哭着闹着要柳含雪肚中孩子的并非她本人一般。
“将军……”正在此时,李寂急匆匆地闯进了皎梨院:“将军出大事了。”
李寂的声音带着焦急:“朝廷的赈灾银被人从半道劫了,南宁地区出现了大批流民,短短几日,占了数城,正往金陵而来呢。”
“什么?”顾寒一惊。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劫?”
今年久旱,南宁一片闹旱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好在今年朝廷财政不错,又从周家挖了大批银两,于是马上凑了大量的赈灾物资朝南宁去。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东西,竟能就这样被劫了?
“听闻是山匪所致,押送货物的小江大人在半途中受了伤,现在还生死未卜呢,陛下现在急坏了,正召集百官,进宫商议对策呢,将军,你快进宫去吧。”
南宁是楚国的内腹地区,一旦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赈灾银钱也没了,又有难民之患,楚帝如何不急?
“备马,进宫……”
顾寒一面说着,一面急匆匆地朝着皎梨院外头去。
何氏见顾寒要走,忙追了出来,嘴上喊着:“安儿、安儿……”
可是顾寒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流民一事,哪里顾得上其他?压根儿没听见她的声音。
何氏追到门前,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怀中胎儿:“这可怎么办呢?”
她转头看看向柳含雪,却见她面色已经铁青了,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显然已经死透了。
她倒是怪可怜的,千里迢迢从西北为顾寒而来,满门心思扑倒顾寒身上,可是到死,顾寒也没留一点注意力给她,甚至连一句后事也没有交代。
何氏咬了咬牙,朝着她走去:“柳姑娘,你看,你在府上这段时间,我待你也不错,只是这孩子她无父无母,留在这世上也是个累赘,所以我让她跟着你去,让你们母女俩在地下团圆可好?”
她说罢,伸出手便朝着那孩子的脖子掐去。
然而,比划了几下,终究是无法下手。
“哎呀。”她叹了一声,抱着孩子急匆匆地往外头去。
屋外,彩云等在那里,见何氏出来,忙赶上去:“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啊?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你家小姐……”何氏有些心虚:“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彩云见她神色不对,忙拦住她:“夫人,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您要将这孩子带去哪儿啊?”
“我……我带孩子去哪儿,你管不着。”何氏随口应付着,匆忙着要走。
彩云连忙拉住她:“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产婆怎么走了?我家小姐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哎呀……”何氏不耐烦一推,将彩云推在了地上。
“你这个丫头,好生没道理,这是主人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说罢,一手夹住孩子,连跑带走地离开了。
彩云往后一栽,手都被擦破了皮,也顾不上,急匆匆爬起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去,那躺在血泊中的尸身格外刺眼。
“小姐……”彩云一声凄厉的哭声,当场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她几步膝行走到柳含雪身前,看着她已经僵硬的身体,泪如雨下:“小姐,你这一遭,终究是丧了命啊,你让我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何氏抱着孩子到了后院的无人处,她将孩子放在一个土坡上,又跪下冲着她拜了两拜。
“你可千万别怪我啊,要怪便怪你那个撒手不管的娘,我这也是为你好,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也少遭一些罪。”
说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便要离开。
身后忽而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何氏心中一软,但想着以后养这么个人,费心费钱不说,讲不好就是个仇家,于是一狠心,一跺脚,便离开了。
此时,楚婉婉正在后院池塘边乘凉,手上捧着一碗新做的“刨冰”。
今日原本是顾云依出嫁,按理说她这个当嫂子的应该在场,但是顾云依出嫁前几天都是一副别人都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样的死样子,让楚婉婉决定,不参加这个如丧考妣的婚礼了。
正值盛夏的天,要得到一块冰块儿不容易,她要求易夕打碎了加些果汁儿、葡萄干、山楂做了一碗“刨冰”,又搬了一把藤椅坐在葡萄架下,趁着点点凉风,吃上一碗,那叫一个舒服。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