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公作美,白日里出了几个小时的太阳,驱散了年关前整日阴翳的雾霭,入夜时分天色仍清朗,才让他们有机会坐在这无限接近天空的地方,将华灯璀璨与车水马龙一览无余。
偌大餐厅装潢明丽不失雅致,往日的热闹纷繁俱消散了,只剩下一对顾客。
相对而坐的男女彼此静默互视,侍者极懂眼色地避远,唯恐惊扰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准备并不周全的剖白。
封予洲却不觉得自己冲动,自小优越的生长环境给予了他莫大的自信,也磨砺出了他强势果决的手段,更让他无比坚定一点——他要的,从来不会失手。
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况且,他已等待了许久。
第一眼,火焰在凛冬的雪地里燃烧,他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欣赏着焰火点缀精美的神女雕像。
第二眼,精致美丽的艺术品从玻璃展柜中走出来,无意中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莽撞地向他展示出了另一面的鲜活可爱;那一刻,空有皮囊的神像被注入了灵魂。
第三眼,他又看到了她窘迫的一面,从此想忘也忘不了。
之后的一次又一次,他放任浅薄的好感积淀酝酿,最终爆发。
技巧高超的猎人一眼就能够锁定猎物,他并不愿意把这场关系肤浅而残忍地定义为一场猎逐游戏,但不可否认,他有着同猎人一样强势掠夺的本性。
此刻若再回首看去,从第一眼,她于他来说就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有了结果,便无需等待,更不屑于温水煮青蛙。
他认定她,就去得到她。
……
“你刚才……说什么?”
封予洲字正腔圆,黎爰听得很清楚,但她竟没由来地生出了担忧与一丝惶恐,生怕是错觉。
即使他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我说,黎爰,和我交往。”
封予洲并不介意重复一遍,他难得微扬的嘴角昭示了此刻的好心情,黑沉眸中酝酿的漩涡几乎要将黎爰吸纳进去,彻底沦为他的所有。
……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幻听。
黎爰惊愕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明知他态度异常,明知这场饭局的性质已沾染了“暧昧”一词,但她以为,至少不会是这么直白,至少不会是此时此地。
“我并非随口一说,也并非要和你逢场作戏,你不必在意我的身份与背景,更不需要理会任何来自外界的评价,我们的关系不会成为你的压力与污点。”
封予洲说得很慢,声线磁沉悦耳,每一个字的缓然释出都像是在往黎爰的心口轻轻敲击一下。
一下接着一下,把她本就脆弱的心理屏障步步击碎。
“我们会交往、结婚、相伴到老,与寻常伴侣不同的是,你无需为柴米油盐生活琐事而忧愁,我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你的所有需求,给予你最舒适的生活,你可以继续你的事业、兴趣,做好做坏全凭你的心意。”
“如果避不开我们之间所谓的差距,那也不会是身份与地位的悬殊,是我心仪你,我期望得到你的青睐,仅此而已。”
“你更不必将我当作仰望的高山日月,我会是你的盾牌与利刃,供你驱使。”
“以上种种,我只有一个目的。”
黎爰怔怔望着对面的男人,恍惚间已经被他带入了漩涡中心,风高浪急来势汹汹,独独只剩他挡在自己身前,为她留有一隅喘息。
不,他就是漩涡本身。
现在,那旋涡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她,薄唇轻启:“你。”
他只要她。
旋转餐厅缓缓转动,他们的座位所在,恰好迎上对面大厦的广告屏,明亮的屏幕光刺得黎爰双眼有些发酸,她眨了眨眼,缓解眼中的酸涩感。
光芒还未褪去,打在桌上的透明玻璃杯上,折射出绚烂多姿的色彩。
她盯着玻璃杯上的绚丽,想象着,自己心里忽然炸开的那一团,是否也像眼前一样璀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渺得仿佛从天边传来。
“好啊,我们试试。”
*
封予洲向她告白,她答应了。
——黎爰以为,今夜最大的刺激莫过于此。
在她应下后没多久,菜品便一一端上来,似乎就连餐厅主厨也在刻意为他们创造机会。
相安无事地吃完晚餐,封予洲送她回家。
座椅之间隔着扶手,像是某种安全屏障,暂时在两人之间划定了距离。
黎爰一路望着窗外,霓虹灯火映在她脸上,光影变幻更衬得她的轮廓绮丽而美艳。
封予洲暂时没有再进一步,她需要消化的时间。
快到镜湖畔时,黎爰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讷讷地问了句:“我的衣服,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封予洲轻轻笑开,是比刚才餐厅里还要明显愉悦得多的笑容。
“放在我那儿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可以去拿。”
黎爰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渐渐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拿前天“她不方便”的那个回答点她。
回旋镖转了两天终于回头扎到自己,黎爰负气扭过头,低声道:“那我不要了。”
“生气了?”封予洲顿感好笑,越发觉得她可爱,伸出手将她平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握住。
起初她轻轻挣扎了下,在他的强势中最终乖顺下来。
他将那只软滑细嫩的手掌慢悠悠地裹进自己略带薄茧的掌心,粗粝与柔软碰撞,竟意外地贴合。
封予洲按了一个按钮,座椅中间的扶手台缓缓降下,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关闭。
“爰爰,”他极其自然地换了称呼,语气低柔,多了从前没有的缱绻,“我和你不是试一试。”
他已经认定了她,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心意,更不会改变她只能属于他的事实。
将她圈入怀中时,封予洲蓦地改变了心意,他想他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
黎爰错愕扭头,刚想指责这人不讲信用得寸进尺,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跨过了半臂的距离坐到她身边,另一只手穿过她被毛衣裙仔细勾勒的纤腰,稍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到怀里。
这个距离,太近了。
她闻到封予洲身上清冽的冷杉淡香,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灼热滚烫的呼吸——就拂在她的脸畔。
他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结果是既定的,改变不了。”
话音才落,掌心收紧压得更实,让两人的贴合再无缝隙。
黎爰没有得到足够的思考时间,就被他骤然落下的吻堵住了呼吸,她只来得及在男人的薄唇贴上来时,惊讶张惶地低呼一声,随即便被浪潮淹没。
她从来没有过与异性亲近的经验,更遑论这么亲密的举动,只能被动承受着。
似乎男人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的,起先,封予洲只是用唇舌描摹着她的唇形,渐渐的不再满足,开始往更深处探索。
舌尖共舞勾缠带来的快感让这对初试情意的新手渐渐沉沦其中难以自拔,浑然忘了时间与空间,更不知道,轿车已经绕着黎爰住所楼下的花园转了好几圈。
黎爰几乎招架不住,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平时冷漠寡淡、高冷得如雪山明月的男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失控,就跟一头饿了几十年没吃过肉的狮子一样。
嘴唇几乎要麻得没有知觉,舌尖也被对方吮得微微发痛,黎爰恍惚睁眼一瞥,熟悉的环境映入眼帘,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
她顾不得别的,用力将抱着自己的男人推开。
这一路她表现得很乖巧,没有反抗太多,所以封予洲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并不强势,这会儿便轻而易举被推开。
令人着迷的亲密猝然中断,封予洲心知今夜只能到这个地步了,他颇有些遗憾地按捺住旖旎念头,松松将黎爰圈在怀里,一双黑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黎爰不敢看他,小声说道:“我到了。”
封予洲低低应了声“好”,徐徐松开她,动作间很有几分恋恋不舍。
……
轿车缓缓停在住宅大门口,司机替黎爰打开车门。
黎爰下车,发现封予洲也跟着下来,但他并没有更加得寸进尺地要求上楼,只站在门口看着她。
周围没什么人,只有接待大厅里值班的两名客服,出于好奇远远投来了目光。
黎爰转身要走,左手忽然被封予洲拉住,她回头,看到男人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很轻地吻了吻。
“晚安。”
*
进入大厅时,客服照例向黎爰问好,灯光明亮,旁人轻易窥得她酡红的双颊和不正常的唇色,心照不宣地露出浅浅暧昧的笑容。
爱梅恋爱了!朔哥家里的小白菜被拱啦!
刚才她们都看到了,那个高挺英俊的男人握住黎爰的手落下亲吻,神情姿态十分柔和,仿佛在对待一件千金难求的珍宝。
两人站在一块儿,颜值高得惊人,简直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可惜她们和公司签了保密协议,业主的任何隐私都不能随意透露,不然就要面临天价违约金,这么大的八卦只能深藏于心了。
……
恍恍惚惚上楼到家,黎爰将手里的包随手一扔,脱了大衣往沙发上一瘫。
此刻的大脑完全被刚才吻她时恨不得把她整个拆吃入腹的男人占满,过了很久很久,黎爰才双手捂住滚烫发红的脸颊,将脑袋埋进柔软抱枕间,如小兽呜咽似的哼哼了几声。
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
明明才答应试试,可他却说不是试试,那意思好像是这辈子认定她了一样,然后又扑上来亲她,到现在嘴皮子都还痛着……
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微信提示音的响声便格外明显。
黎爰趴在沙发上复盘了半天,有些亢奋又有些无措地爬起来,打开手机。
最新消息是封予洲发的。
【Z:明天有安排吗?】
这才刚分开没多久怎么就又要约明天了啊!
脑子里这么想着,黎爰回复的速度却很快。
【是爰不是爱:有,要去福利院做活动。】
【Z:几点结束?】
【是爰不是爱:下午四点吧,不出意外】
【Z:到时候给我发定位,我去接你】
【Z:爰爰,早点休息,晚安。】
黎爰沉思了会儿,没再说别的,也回了个晚安。
回完封予洲的消息,还有别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方蔓询问她今夜“战况”如何,大概怕打扰她,只在半个小时前估摸着时间发了一条。
战况?
她脱单了,还被啃了,啃得嘴皮子可痛了。算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怎么会有人刚告白就差点把女朋友嘴皮亲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