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再选一次好不好(上)
锦觅已经琢磨多日了,终是下定决心离开这舒适之域了,眼看荆公的忌日就要到了,她实在担心过了这个重要的日子会生出变数。
这一日傍晚,润玉从外回来时锦觅已在院中凉亭备好晚饭,桌上几个精致小菜并两壶好酒。
天外月明星阔,凉风徐徐,一桌两人对坐,东拉西扯的闲聊起来。
润玉察觉出锦觅这些日子窸窸窣窣的不安,他不知道她在忧虑什么,别扭什么,总之怪怪的。等到今日,她终于有动作了,他便假装不知,坐下配合她起的这个调子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瞎聊,说着京都城中近日有意思的事,两人笑得嘻嘻哈哈。
等锦觅放松戒备,他就一口酒挑起眼角笑:“你想不想出去玩一下,你的伤不碍事了,整天在这一方墙里也挺无聊的,不如我带你出去玩。”
锦觅顺畅的气息滞了一滞,思考一会问:“怎么出去?扮成永奚的样子?”
“随你啊,都行。”润玉不动声色,小心的打探着锦觅的心思。
锦觅摆手,仰脖子灌下一杯酒,辣的眼睛直泛酸,她再也不想顶着别人的脸活着,“还是算了吧,挺累的。”
润玉点点头。过去的事并不能真正过去,他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心疼还是嫉妒,只觉头开始晕晕乎乎的,酒意有些上头。
锦觅又酌一杯,伸了伸腰托腮看向天际,黑沉沉的夜幕嵌的漫天繁星,宝石似的碎着微茫,她像是被吸进去般专注看了半晌,忽随口笑道:“你会看星相吗?”
润玉酒意刹那醒了一二,转过头目光漫去她那方,锦觅面上一派幽静,正兀自出神看着天际,他吊起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是了,星转神谕她又怎会窥见,纵使旭凤知道些端倪,也断不敢传扬出去的,况且他们二人现下的状况,锦觅又怎还会为了旭凤再来试探于他,倒是他对这件事太过敏感了。
心口不期然传过痛感,身上感到凉意,一身的伤究其源头皆因那星谕,权力面前,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多可笑,他说:“不曾研究过。”面容平静,波澜不兴,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无下限的事,早就习惯了。
除了锦觅是个例外,对于她的事,他向来没办法理智和冷静。
锦觅对润玉眨眨眼,又戳了戳天际,说:“我从小就爱看星星,这几年忙忙乱乱却是忘了,哈,你瞧,不论过去多少年,星空依旧这般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摆摆双手道:“不是大星朝百姓崇敬星相那种心态,我真爱看的。”
星朝举国上下人人都敬畏星象信奉星谕,就连他们的婚礼都是选在九月初三与陛下依星谕登位的日子,锦觅尤恐润玉没听懂她的意思,还待解释,润玉却听明白了,弯唇浅笑,亦悠然答道:“我也爱看。”
这话不假,从小只有伴着星空时他才不感到孤独,只是那日于宣政殿书房听到老师于狱中自绝的消息后,再也没什么心情去看星空了,算来也快五年了。
锦觅惊讶,定定看了润玉一会儿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态度,你是皇子啊,对星,是该心存敬畏的,如此淡然的欣赏,太过草率了。”
“我是心存敬畏的,绝非虚言。”润玉说的认真,“只不过星空绝美,被吸引是不由自主的,你不是吗?”
锦觅点头肯定,竟无话反驳,是这个样子啊,被吸引往往不由自主,她陡然道:“那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外面的星空真的……”观察了下润玉的脸色续道:“真的比京都美太多,我始终惦念的。”
润玉似被敲了一记闷锤,他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急转直下至此,眼中涌过波浪,终于在锦觅的注视下归于平静,他淡淡开口:“无需道别。”
锦觅一时惊喜,没料他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忽而,在他转身道晚安时,察觉到他的神情,他眼中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沉寂。
他方才说什么来着?书房还有事没处理完。
锦觅获得自由的喜悦退去一半,她知道如此结果很难接受,可很难接受也是要接受的。
润玉从归岫院出来,转身看向那吞噬一切的无尽黑夜,将猩红的眼目遮于月色下,“叔……”
那黑夜中忽的出现一个人影,站在润玉身旁一言不发只皱着眉看着他。
“月柳叔,我怕是……输了,”润玉将所有情绪压在嗓子底,道:“您帮我跟着她,动向……动向还是别告诉我了。”
“也好,眼下不是你分心儿女情长的时候,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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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那天晚上离去太突然,嘴上说书房有事要处理,可却一去不回。锦觅等着跟他正式辞行,一连等了两日,等的歉疚都变成火气还是不见人来,虽然他说无需道别,可不说一声似乎不太礼貌。
难道果真是她多虑了?
“我特酿的只为自己求自由吗?那也为了给你自由!得得得,不见就不见,一拍两散。”
锦觅终于在半夜收拾好包裹跃墙离去了,她想,大概是润玉打过招呼了吧,她伤愈后手脚略钝腾跃不大灵活,那沄王府的侍卫像是眼瞎似的纷纷无视她,让她离开的很顺利。
失去如此贴心懂事的朋友,还是有些令人心酸的。背上的包裹有些松了,她扯起来又系紧一些,思考是不是带走润玉的东西有点太多了。
“多什么嘛,不多,日后的路还长,总要吃喝,再说润玉又不是个小气的。”
星空下大路茫茫,锦觅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好,忽然想到此时三更半夜的城门都还没开,于是小步跑起来,先去找个十二时辰不打烊的店子吃点东西,踏踏实实睡够了养足精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