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眼见着已是到了饭时,云锦却仍不见人影。
云暄面色微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详预感却是愈发沉重起来。
出门在外,云锦毕竟是她妹妹,只要她们顶着这同一个云字一天,云暄就不可能完全弃之不顾。
思及此,云暄冷了脸色站起身来,交待了鹤影若是等到云锦回帐篷,便告诉她莫再乱跑,接着便快步往围场另一边走去。
她得去父亲那里一趟。
皇家围场占了这京郊半片山,云暄走了半晌才到了附近,本是犹豫是先行同云父说一声还是先找云锦在何处,抬眼却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本应在裴夫人身侧照顾着的裴缃此时却出现在男子帐篷这边,步履匆匆却漂浮,眸中是一片恍惚,脸色甚至比看见那高台喋血之景时还要苍白。
云暄有些奇怪。
而这种奇怪在看见裴缃发现她身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时陡然变成了不安。
云暄眉心微皱,上前几步握住了裴缃满是冷汗的手,心下更是一沉:“小缃,你怎么会在这里,脸色还这般难看,裴夫人可还安好?”
裴缃眼神闪了闪,此时面上已是撑起一个笑,搪塞道:“我没事,只是来找哥哥拿个东西,云姐姐不必担心,娘亲一切都好。”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眼下的面色定是不像没事的样子,裴缃散了笑意低声道:“不过是今日猛然瞧见那般骇人之景,在帐篷中小憩时做了噩梦,没事的。”
却不知是在对云暄说,还是在宽慰自己。
看着明显状态不对劲的裴缃,云暄轻叹口气将裴缃的手拢进自己掌心,想起怀中荷包里放着的银香球,放软了嗓音安抚道:“既如此,小缃将这枚银香球带回去吧,应是多少有些效果,至少不至于再为噩梦所扰。”
裴缃闻言却是执拗地摇了摇头,咬着下唇道:“……不行,那是哥哥送你的,我不会拿回来的。”
云暄本想说便是留在自己这里也不会再派上用场,不若解眼下燃眉之急,然而思及裴缃的一片好意,犹豫一瞬终是没能说出口。
倒是裴缃强自一笑转移话题道:“不说我了,云姐姐又怎会在此?”
云暄无奈,却只得顺着话答道:“父亲似乎唤二妹妹前来有事,只是眼下天色不早,饭时将近,二妹妹还未归,我便只能自己寻来了。”
本只是寻常的一问一答,云暄却见裴缃在听到她口中二妹妹三字时,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似乎连眼瞳都轻轻颤抖起来。
裴缃顿了下却像是非常急切般开口道:“那云姐姐快去找人吧,我就不耽误——”
“小缃,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暄拧眉望进裴缃眼底,第一次语气这般严肃。
裴缃霎时间住了声。
想起裴缃方才所言,又见她匆匆走去的方向,云暄笃定道:“同裴公子有关。”
裴缃眸光一闪似是要张口。
云暄下意识地攥紧了十指,她呼吸急促了几分,脸色也苍白起来,却还是吐出那个叫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猜测:“……同我二妹妹有关。”
裴缃面上的慌乱再难掩饰。
嗫嚅着唤了句“云姐姐”,裴缃攥住了云暄的衣袖似乎是想解释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言辞闪烁道:“云姐姐,只是我做的个噩梦而已,做不得准的,我、你要相信哥哥……”
云暄哪里还能不懂,只道裴缃口中的噩梦不过是托词之言,她脑中一片眩晕,却仍撑着道:“我同你一块去。”
“云姐姐!”裴缃失声唤出口,眼底水光闪烁,似是要落下泪来,可是看着云暄面上苍白却仍难掩凝重之色,她只能咬牙带路。
裴缃眼圈通红,只能寄希望于刚才那个真实到令人心寒的噩梦不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然而这一切祈愿在听到屋内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时化为泡影。
云暄一惊,一面交待裴缃去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影,一面深吸口气,颤抖的指尖触上门扉。
随着门向内推开的细微声响,却是星星点点的血色映入眼帘。
一瞬间,云暄甚至以为自己置身那高台之上。
而目光沿着血色向上攀去,却是一只白皙但毫无缺损的手。
此时的裴青半跪在地上,面上通红,气息微乱,额角冷汗涔涔,一手握着根木棍横在身前,一手却死死攥着一角碎瓷片,雪色深深嵌入血肉之间,涌出温热的红顺着小臂蜿蜒而下,沾湿了衣袖,落在地上开出点点血花。
不远处是碎了满地的瓷碟,显然是裴青有意打碎的。
裴青本是面有怒意地看向对面之人,却在听到声响后艰难转过脸,陡然对上云暄双眼。
于是云暄就见裴青方才还通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只剩下眼尾飞红。
那双同裴缃有几分相像却更为温柔的眼瞳此时正闪烁着同裴缃一样的薄薄水光。
裴青抬眼看着她,双唇抖得厉害。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暄却只能避开裴青的目光,快步走至跌坐在地,面色潮红却神情慌乱着往后躲的云锦面前,伸手将她的衣襟拢起遮住那已然半露的雪白肩头。
接着在云锦怔愣时扬手用力打在她面上。
“云锦,往日我从不管你,可你今日既做出这等事,我身为长姐,便不得不罚你。”云暄眉目间一片冷然,居高临下看向委顿于地的云锦。
云锦摸着脸回过神来却是尖声恶狠狠道:“说得那么好听,不过是因为我差点睡了你男——”
“人”字还未出口,就被云暄又一掌打得咽了回去。
“云锦,你还真是蠢得够可以。”云暄不免也被云锦此刻还拎不清轻重激得带了两分火气,“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云家女,又身负圣上亲旨所赐的婚约,若是今日之事流出,你以为云家如何?你又如何?”
似乎是想起徐明霁那手起刀落血溅当场的景象,云锦唇色苍白地一抖,却是红着眼圈怨恨地看向云暄哭喊道:“你又知道什么!你都被退婚了爹爹还想着替你挽回,而我呢?我就只能嫁给一个阴晴不定的杀人狂!凭什么!凭什么!”
似乎是听到屋中的动静,在屋外把风的裴缃小跑进来,看见裴青衣衫齐整的模样面上一松,然而转眼瞥见衣发凌乱的云锦时,脸色又倏忽难看起来。
云暄闻言却是心中一寒。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是明了一切,目光微微挪向那碎瓷碟旁摔得一片狼藉的显然出自云家后厨的点心,又移回面上有不正常红晕的云锦身上。
原来如此。
原来云父还想着替她“挽回”。
原来云父从未放弃将她嫁入裴家,即便是以这样的手段。
那碟子掺了东西的点心本就是她的好父亲为她准备的,因此才遣了贴身小厮唤她过去,而显然在后厨动手脚是瞒不过已在云府颇有实权的沈氏的,这才是沈氏交待云锦跟在她身边的原因。
毕竟云锦已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她若是按云父所期嫁入裴家,沈氏又怎能甘心,自然是要想法子搅了云父的好事。
却没想到今日围猎,高台之上的那骇人景象叫云锦对徐明霁生了畏惧,便顺势将那中药之人换成了自己。
真是一出好戏。
她何德何能,竟惹得这么多人都来算计她的亲事。
云暄觉得可笑,却连嘴角也提不起半分。
恶心之感涌上喉间,云暄失了再论及此事的气力,只冷冷道:“一切你自可去父亲面前分辩。”
裴青被裴缃扶着站在一旁,在云锦提及云父时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而看着云暄强自挺直着腰背立在原处的模样,自是知晓云暄也明白了一切。
被生身父亲欲用这般手段送入裴家,显然云父并不在意云暄的清白,也不在意她顶着未婚苟合的名声今后将会如何难堪。
裴青心疼她的处境,也对云父的举动不齿。
可想起那封云暄亲笔所写,送入裴家被他半路暗中截下的退婚书,他却忍不住去想,若是今日之事是云暄……
裴青眼睫一颤,面有苦色地轻阖上眼。
他终究不过是个亵渎她的小人罢了。
云暄解下披风遮住云锦,此时的云锦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此事还是要告知云父。
云暄领着云锦往外走,行至裴青面前时却止住了脚步。
一旁的裴缃看着默然相对的二人,面色焦急地似乎想开口替裴青解释什么,却被裴青沉默着抬手打断。
“云姑娘……”开口后裴青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然而唤出口后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他百口莫辩。
云暄不去看裴青寸寸碎在眼底的痛色,只屈膝行礼道:“……裴公子,今日是我云家之过。”
云家吗……
裴青明白这是云家嫡女同裴家嫡长孙的对话,而非云暄想要对裴青说的话。
不知是自己中的这迷香太过厉害,还是云暄似是对他毫不在意的神情,年少成名的天子骄子裴青,第一次体会到痛心的滋味。
他却只能将一切都咽下,只轻声提醒道:“云姑娘,在下并未用那糕点,这处把守紧密,放迷香的显然另有其人。”
云暄眉心微蹙。
作者有话要说:云父,沈氏,云锦,女鹅裸点三狼!
可惜女鹅没料到徐大人这个大尾巴狼(不是)
徐大人没有出场但胜似出场,套娃算计第一人!(什
当然徐大人在算计的还远不止这些(笑)
只有咱们裴公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假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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