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晓云暄在想什么般，她刚一动作，那只手便稍稍攥紧了她的手腕。
云暄一顿，略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指尖，却到底没有抽出手来。
接着她便感到那只手很快放松了力道，甚至安抚似的在她内腕处轻轻捏了捏。
“且安心。”
上方传来裴青温和的声线，云暄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只瞧见裴青转过脸来弯起眉眼冲着她一笑，眸底似是养了两块上好墨玉，在日光下显出如裴青此人一般的温润色泽。
云暄微微仰起脸怔怔瞧着。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到徐明霁那双如次品琉璃般的灰蓝眼瞳。
而此时这双灰蓝眼瞳正死死盯着握着云暄细腕的那只手。
水浅葱的身影立在青衫身畔，一浓一淡，相得益彰，倒当真是宛如一对璧人，然而此情此景映入徐明霁的眼中，却是满目刺眼猩红，叫他右手那根早就没了知觉的扭曲尾指也跟着疼痛起来。
徐明霁如有实质的目光让云暄猛然回过神，她对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她早就觉察徐明霁对裴青刻意的针对，而眼下裴青这般无视徐明霁，似是对其挑衅之语不以为意，只垂眼噙了满目笑意望着她。
她不免更是忧心，只能就着裴青握着她手腕的姿势悄悄伸出两根细白玉指，扯住裴青的一角衣袖小幅度地拽了拽，示意他看向对面的徐明霁。
做完这些小动作后云暄扭过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徐明霁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薄唇紧紧压成一抹细线，带着同目光一般无二的锋利意味。
云暄不禁眉心微皱。
她不能再拖累裴青了。
然而还没等她张口，裴青像是才听见徐明霁的话般缓缓出声，语气温和却字字珠玑：“我裴家之事便不劳徐大人操心了，倒是徐大人前脚才从皇上那儿求得了恩典，后脚便纠缠于云姑娘，不知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又当如何。”
徐明霁眯起双眼，盯着裴青冷冷道：“本官与云家结亲一事是皇上御旨亲允，名正言顺，可是依本官看来，倒是裴探花还未识清裴太傅的一片苦心。”
随手将那根发带往木托盘里一扔，徐明霁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嗤道：“裴青，谁给你的立场此刻站在本官面前。”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沉默下来。
而云暄也霎时间白了脸色。
徐明霁此言何意，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退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这是裴老太爷的意思，也是裴家的意思，而裴青此刻却以她的未婚夫婿自居，又几次三番于明面上同徐明霁作对，这不会是裴老太爷会愿意看到的景象。
“没了林家这份倚仗，连裴家都会明哲保身，不知又还有谁愿护住云姑娘这朵娇花呢？”
那日徐明霁咄咄逼人的话语似乎又在耳畔响起，云暄眼睫颤抖不休。
……够了。
够了！
她其实再明白不过，只要有徐明霁在，没有人能护得住她。
深吸一口气，云暄眉心微蹙，挺直了腰背下颌微抬。
她反手攥住裴青的衣袖往后一扯，自己上前一步从裴青身后走出站于他身侧，拧眉看向不远处的徐明霁：“徐大人不必再言，我已——”
云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急急打断了。
而打断她话的竟是一向温和知礼的裴青。
“不会退亲。”
云暄闻言一惊，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裴青。
裴青却并未看向她，而是紧了紧握着她的右手，抬眼直直看向徐明霁。
便是云暄再自持冷静，此刻面上也早已被讶然之色填满。
而裴青似是在强调什么般，又掷地有声地重复道：“不会退亲。”
云暄双唇微张，愣在当场。
这四个字如此赤忱，却如巨石般沉沉压在她心口。
云暄心下涩然，便是这场亲事注定难成，她也感念于裴青眼下的出言回护。
她想说些什么，却知道什么言辞也抵不过裴青为她，为林家付出的这一切的分量。
情不自禁地微微放软了神情，舒展了眉眼，云暄在心底轻轻道了声谢。
恰在此时零星响起几声讽刺的掌声。
“好一出真情相护的感人戏码。”徐明霁将目光从云暄面上挪开，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面前二人交叠的双手，阴沉着脸抚掌一笑，“不愧是光风霁月的裴家公子，那本官就只能希望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裴探花也能如今日这般伶牙俐齿了。”
云暄同裴青离得近，很明显地能感到身侧之人一僵，眉眼微微下压。
看来徐明霁是话里有话。
云暄毕竟不懂朝堂之事，只能担心地望了沉默不语的裴青一眼，再转眼却发现徐明霁正目光沉沉地盯向她，唇角勾起又恢复了那副笑意盈盈的做派。
“拭目以待。”
徐明霁未再多言，只那眸光拂过她面颊，留下意味深长的几个字。
仿佛是说给裴青，又仿佛是说给她。
云暄却分明瞧见那双灰蓝眼瞳里是明晃晃的笃定。
你会后悔的。
她仿佛听见徐明霁漫不经心却满含嘲讽的声线，越过裴青的身影如利刃般扎在她心头。
是了，便是裴青也护她不住。
因为徐明霁一句话不说，便可叫她败下阵来。
……
面上撑出的那几分凉薄笑意在徐明霁大步跨出店门时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走出一段路后徐明霁拐入一条通往宰相府的僻静小巷，身后缀着个黑衣黑发的青年。
“皇上急召。”
围观了徐明霁变脸全程的黑衣青年却像是见怪不怪，淡淡开口直入主题。
徐明霁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来：“秋猎？”
“不知。”
徐明霁喉间似是哼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脚下已是转了向：“行了，你回大理寺看着吧，我自会去觐见。”
黑衣青年停下脚步，颔首以作应声，看着徐明霁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默立了半晌却是扭头看向徐明霁的来处。
那是一件平平无奇的铺子。
黑衣青年再次抬步。
他突然就在徐明霁扬长而去的背影中，窥见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徐大人：（气急败坏）该死的裴青，让你做小动作！让你做小动作！
女鹅：摸不着头脑.jpg
蠢作者：醋死谁了我不说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