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湿湿的,腻在枕上,确实不舒服。
戚凤箫浑身脱力,懒懒的,躺在他膝上,闭上眼,任由宋玉光替她擦拭头发。
他动作轻,戚凤箫躺在暖暖的衾被间,不知不觉犯困。
半睡半醒间,察觉到他将沾湿的软枕丢至床下,换上干净的绣枕,塞在她颈下。
戚凤箫轻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纤手交叠枕畔,继续睡。
可那抚在腰间的大掌,极不规矩,沿着她迤逦的腰线而上,戚凤箫被他扰得睡不踏实,慌忙拿手臂环住自己,稍稍侧首欲斥他。
未及出声,却先倒吸一口气,想说的话悉数被堵回去。
须臾,她眼中洇开水雾,低低求饶。
他却一手控住她腰肢,一手从她手臂下穿过去,长指捏起她下颌,迫得她面朝软帐里侧。
“箫箫,睁眼。”他灼热的指腹摩挲着她唇瓣,撬开她咬紧的齿关,不许她忍声。
帐内光线晦暗,里侧高低错落相叠的剪影,时近时远,似密集的船只接连驶入渡口。
船只激起风浪,她胸口也似簇起雪白浪花。
戚凤箫强忍住喉间几欲溢出的细声,闭上眼,不敢再看。
身后那人却不知何故,再度命她睁眼,戚凤箫微微摇头,下一瞬,他发了狠,戚凤箫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狠狠撞上石岸,几乎要散架的小船。
他一手捏着她下颌,戚凤箫终究没能忍住喉间压抑许久的细声。
那声音仿佛不是她的,她赧然又羞耻地垂眸,却不敢再闭眼。
不期然瞥见锦褥上洇出的一片深痕,她面颊又添一重热意,腮边汗意淋漓。
始作俑者低低失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薄唇细密地落在她颈侧肌肤。
不知什么时辰才睡去,醒来时,已是红日迎窗。
“翠浓。”戚凤箫轻唤。
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喉间干涩,嗓音喑哑。
她趿拉着寝鞋,想去给自己倒一杯水。
刚走出屏风,便见宋玉光手中端着一杯清水朝她走来。
戚凤箫别开脸,别接他手中水杯。
宋玉光倒也不勉强,稍稍侧身,将水杯放在妆台上,侧首冲她道:“昨夜怪我不好,这些是我亲自去库房挑的,给你做赔礼,可好?”
听到他的话,戚凤箫面色微僵,目光不由自主往妆台上挪去。
妆台被六只螺钿匣摆得满满当当,匣子皆打开着,里面是六样不同的头面,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蓦地,戚凤箫忆起他曾送过她的一套红宝石头面。
那一套已是珍贵,这些与那一套比起来,更为别致精巧,只怕更贵重。
戚凤箫别开脸,没应他。
可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轻哼一声,迈开酸软的腿,朝妆台走去。
宋玉光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坐在妆凳上,立在她身后,含笑“望”着镜中佳人。
“还疼不疼?”宋玉光略有些不自然道,“我找陈樾拿了些药膏。”
戚凤箫握着水杯,刚饮一口,忽而听到这么一句,险些呛着。
她雪颊立时染上绯红,透着琉璃镜,瞪着宋玉光。
即便他是病人,也不好什么事都拿去打扰陈太医吧?竟然去求那种药膏,要她如何面对陈太医?!
佳人肤如新雪,气色极好,墨发随意散在肩背,未施粉黛,衬得她一双翦瞳越发流盼生波。
只是负气一瞥,便妩媚横生。
“世子若再胡说,今夜还是搬去书房吧。”戚凤箫说了一句着恼的话,嗓音仍是异样。
她说不下去,又举起水杯,小口小口饮下去。
许是喉间不适,她喝得急,唇角溢出一丝水线,晶莹水滴滴落她颈间,迅速滑落白玉如意般的美人骨下。
宋玉光长指轻抬,想替她拭去唇畔水痕。
抬至她脸侧,注意到琉璃镜中疑惑的眼神,他才生生忍住。
他并未复明,绝不可能看到她唇畔水痕。
宋玉光指骨蜷了蜷,勾起她鬓边一缕青丝,慢条斯理应:“昨日我要去书房,是谁抱住我,不许我走的?还是箫箫对为夫不满?若是如此,为夫更需勤学苦练,否则,如何讨箫箫欢心?”
戚凤箫正饿着,脑子转得慢,被他弯弯绕绕,脑子里几乎是一团乱麻。
可是,他何时需要讨她欢心了?素来不是她讨他欢心么?
对于昨日抱住他,求他不要走的事,戚凤箫确实无从辩驳。
罢了,岁寒居是他的,甚至整个侯府都会是他的,戚凤箫哪里能真将他赶去书房?
戚凤箫忍了忍,没再说气话。
窗外日光照入屋内,被头面上一只颤动的点翠蝶钗反光,晃过她眉眼。
戚凤箫忽而想起正事,匆匆侧眸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巳正已过。”宋玉光欣赏着镜中佳人慌乱的神情,弯唇道,“我已派人替你向母亲告假,你今日不去,母亲只会欢喜。”
不用猜,戚凤箫也知他告假的缘由是什么。
可她不能不去,拿账册她还想拿去问问玉莹呢。
戚凤箫推开她,顾不上用早膳,拉着翠浓,逃也似的往外走。
“要不还是奴婢随少夫人去?”陶嬷嬷看看翠浓手里拿着锦盒,忍不住开口。
她亲眼看到,那锦盒里放着笙小姐嫁妆铺子的账册。
戚凤箫看不懂其中关窍,可她若要拿去给侯夫人看,保准露馅,陶嬷嬷眼皮直跳。
“我说了,只要翠浓陪我去。”戚凤箫心中正萦着火气,无处发泄,对陶嬷嬷说话的语气便有些不善,“还是嬷嬷想倚老卖老,替我做主?”
宋玉光还在廊庑下站着,陶嬷嬷哪里敢?
想到昨夜屋里久久不歇的动静,以及戚凤箫那堪称红颜祸水的嗓音,陶嬷嬷心内暗咒,果然是狐狸精,得宠便张狂。
可她能如何?笙小姐回来之前,她决不能再出错。
陶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来,扇了自己一巴掌,向戚凤箫告罪:“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还请少夫人莫要气坏身子。”
“起来吧。”戚凤箫自知方才的无名火很没道理。
且陶嬷嬷是看着戚凤笙长大的老人,她如今的身份,也不能看着陶嬷嬷打自己而无动于衷。
乘船渡过鉴湖,到达对岸。
竟迎面遇上宋玉莹和乌嬷嬷。
“戚姐姐?”宋玉莹看看翠浓手中锦盒,疑惑问,“戚姐姐要去正院么?可大哥不是让人去伯娘那里告假了么?说戚姐姐昨夜看账册看得太晚,今日特意想让戚姐姐多睡一会儿?”
宋玉光派人是这么说的?
戚凤箫望望宋玉莹,再望望乌嬷嬷,两人神情各异,一个单纯茫然,一个欣慰忍笑。
再看看乌嬷嬷手中提着的食盒,戚凤箫立时明了,看账册的借口骗得了宋玉莹,却骗不了侯夫人和乌嬷嬷这样的人精。
谁会大半夜看账册?
“少夫人,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奴婢准备的,少夫人切勿太过操劳,多多调养身子才是。”乌嬷嬷意有所指,语气温善。
“多谢乌嬷嬷。”戚凤箫接过食盒,冲乌嬷嬷笑,“还请嬷嬷代我谢谢母亲体恤。”
戚凤箫没执意去正院,而是让宋玉莹陪她游湖。
两人坐在船舱里,吹着清凉湖风,周遭皆是花草树木清爽的气息。
戚凤箫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打开食盒,闻到鸡汤独有的浓郁香气。
果然,被侯夫人猜到了。
她面颊微红,却没拒绝美味的鸡汤。
“戚姐姐没用早膳么?”宋玉莹疑惑问。
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告了假,怎的还急急忙忙往正院赶,连早膳也顾不上吃。
见戚凤箫吃得面颊微红,鼻尖沁出细汗,很香的模样,宋玉莹好奇问:“昨夜戚姐姐看的什么账册,竟看到夜半方歇?我若像戚姐姐这般刻苦,我阿娘就不必为我担忧了。”
鲜美的汤汁,软烂的鸡肉入腹,戚凤箫胃里舒服多了。
听到宋玉莹的话,她暗自庆幸,幸而今日带了账册,否则她该如何圆过去?
于是,她侧身,打开锦盒,把锦盒中的几本账册拿出来,递给宋玉莹。
“玉莹,我从前心思从未放在这些上,昨日在正院险些闹出笑话,这才知道用功。”戚凤箫翻开最上面的账册道,“这些皆是我嫁妆铺子的账册,往常都是嬷嬷在替我管着,昨夜我细细看过,总觉哪里不对,却看不出来。玉莹,你比我懂得多,可否替我瞧瞧?”
“戚姐姐可别妄自菲薄,你若放心,我便替你瞧瞧罢了。”宋玉莹并不推辞。
倒不是觉得比戚凤箫懂得多,而是听说这些嫁妆铺子之前是陶嬷嬷在替戚凤箫管,她直觉一定有猫腻。
或许是因为那是伯府的老奴,戚姐姐不好亲自处置,所以借她的嘴说出来?
宋玉莹越想越觉得是,为了不耽误戚凤箫的正事,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
锦盒里还有一张小算盘,宋玉莹拨得劈啪作响。
泛舟湖上,算珠相碰的声音盖过鸟鸣,戚凤箫望着湖面上一圈圈涟漪,微微失神。
她想起宋玉光的话,想起昨夜。
昨夜,他表现得不好吗?戚凤箫下意识轻咬唇瓣,她很难违心说一句不好。
唯一不好的,大抵是,他并非她真正的夫君,也不会长久得只属于她。
难怪余嬷嬷曾说,找夫君定要找身子精壮强健的,当时她还反驳余嬷嬷,精壮强健的不会早夭,可是力气也大,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打不过怎么办?
当时余嬷嬷只笑话她,说等她成了亲自然会懂。
如今,她确实是懂了。
戚凤箫想着想着,红着脸,双臂环抱膝头。
一想到那双有力的臂膀会搂住旁的女子,戚凤箫呼吸忽而一滞,面色由红转白,心口莫名泛疼,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生出贪心,希望那臂弯里,永远只有她一个,希望他所有亲密的回忆里,也只有她一个。
贪婪的念头一起,戚凤箫心口怦怦直跳。
她喜欢他吗?
她怎么可以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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