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西妗给她和小蛮分别买下两身成衣，仔细挑好布匹，找裁缝量身定做后离开北街。此时已是正午，她领着小蛮前往百味苑，尝试新出的炒菜。

梁州小报的风头过去，此时店里专来听说书的人不多，尚有唐西妗二人的位置。

说书人名叫李兆，他在百味苑说书两天，总共说了十五场，按主家的意思，报纸发售那天下午必须说梁州小报的故事，后面听食客意见，点什么他就说什么。今天食客不多，他便挑了如今最受欢迎的姜女传。

唐西妗让小蛮坐下，去找李兆谈话，叮嘱明天上午的事。

李兆认识唐西妗，当初就是她给的故事，听了她的吩咐，承诺道：“唐公子，我记住了，明天中午之后再接着说那个故事，只是，剩下的故事什么时候给我，我总得提前熟悉。”

“一会儿等你下工，去找掌柜拿，可千万不能给他人看。”

李兆：“万万不敢，您就放心吧。”

唐西妗点头，摆手让他继续，“继续说吧，对了，明天上午记得说一场钱多的故事。”

知会过李兆，唐西妗回去看小蛮都点了什么菜，“炒葵菜？”

她眉毛上挑，她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葵菜，“你就点这个？”

小蛮可怜巴巴：“我就只认识葵菜，这上面的东西我都没吃过，不敢试。”

行吧，唐西妗认命拿过菜单，亲自勾选，她还说让小蛮选些想吃的。她想了片刻，勾上一道馋了很久的菜，铁锅炖大鹅，她们两个人，应该可以吃完。

不得不说，百味苑的饭分量很足，她俩吃吃停停，整整听完一场姜女传才将大鹅吃光。放下筷子，唐西妗捂着嘴，另一只手揉肚子，她感觉这次吃得有点过火，有点想吐。不就是只鹅吗，把自己撑成这样，她心里唾弃自己贪吃，下次一定要有点自知之明。

小蛮更直接，她趴在桌子上，声音虚弱，“姐，好吃是好吃，但是以后我都不想来吃了。”

还不如只点盘葵菜，这撑得她都没心思听姜女的故事。

唐西妗睨小蛮一眼，“怎么，明天我还说带你一起来，原来你不想来了？”

“唉，我哪里说了，”小蛮挣扎起身，据理力争，“我只是说我不想吃鹅肉，明天你请正婉姐他们，我一定要跟来！嘴在我身上，我不吃不就行了？”

她可不想天天待在家里背书，说好的要劳逸结合，她姐不能反悔。明天有好多人来，她想听正婉姐姐她们聊八卦，也想和她们一起编故事。

唐西妗看小蛮这幅着急的样子，若有所思，问道：“要不你跟着正婉去报纸坊？只是要乘洛家的车，得早些起。”

小蛮早就不隐瞒性别，所幸最初没几人见过她，不用过多解释。她跟洛正婉没见过几面，但关系不错，十分聊得来。若是小蛮想，唐西妗也乐意她到处跑着，出去多见见世面。

小蛮狐疑道：“先前你不是不让我去？怎么这就变心意了？”

“那是没有人带你，我总不能让你跟洛二一起走吧？”唐西妗喝了口茶水，觉得自己胃不再胀的慌，站起身晃了圈，问小蛮，“能走吗？”

“能，姐你不许反悔，以后我也要去报纸坊！”小蛮猛地站起，那副蔫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兴致勃勃问道：“正婉姐现在还在排梁州小报吗？我听你说还有份大字报，那是谁在负责？”

唐西妗一噎，年轻好啊，竟然能瞬间消化。

“大字报由易禾管着，你没事也去学点。到报纸坊听洛二安排，要是大字报缺人你就去做大字报。”唐西妗付过账，拿着衣服离开，为了管事好算账，她从不跑单。

下午和谢时颂讨论俗文集的刊印周期，唐西妗把新写的故事拿出来，她听说崔祎安要去新洲，想一起去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此次将文章交给谢时颂，再让他写点，等她回来第一期俗文集说不定能印出来。

十月初七，观俗堂第三期梁州小报上架，这次的报纸与以往都不同。自此以后，无数文人争相投稿，都想得到一幅属于自己的画像。

这天唐西妗在观俗堂帮忙，这里离百味苑近，等报纸卖完，她就去百味苑与洛二他们吃饭。小蛮跟在她身边，帮忙递报纸，为了防止顾客争夺，如今观俗堂的报价被设了一排格挡，由伙计替客人取下报纸。

申洪与另一名伙计维持秩序，监督客人排好队，防止推搡，上次他们的报架甚至被撞到，幸好发现及时，没人受伤。

他看着那些拿到报纸的书生都一幅丢了魂的摸样，不禁悚然，这期报纸写了什么东西，前面那次也没见他们这么吃惊，怎么这次如此吓人，人人都这样，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巫术在报纸上。

苏运这次依旧起了大早，当他赶到观俗堂时，却发现门口已经排了不少人，等到店门开，伙计竟然让他们依次排队，这可把他急坏了，没挤到前排，这次恐怕是悬了，他甚至动了借宿在同窗家的念头。天可怜见，他在天还不亮时就起来，搭黑赶路，难道要让他提前一夜来才能买到？

当他店里伙计递给他最后一份报纸时，苏运恍惚了，峰回路转，难道是老天爷今天开眼了？那伙计看他发呆，又往前递了递，苏运连忙接过，默默告诫自己，可不能因为高兴丢了宝贝。

排在他身后的众人叹气的叹气，捶墙的捶墙。苏运赶忙到柜台结账，准备回家看报纸，在外面他不放心，万一被哪家贼人盯上，他得怄死。

付钱时他下意识伸开报纸看有无错漏，却被那大大的图画震住了心神。怎么会有这么传神的画？一看到这图，他立马就能意识到这篇文是谁写的。他同窗张玉怀，要出名了！

这是哪位名家画出来的？要是有这幅画，百年后的人也能想象出画上的人真正长相。苏运暗暗握拳，他得努力些，争取往梁州小报投上一稿，若是能有这么一幅画，他也算在梁州留名了。

“你付不付钱？不付让我付。”身后一书生推了推呆愣的苏运，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手中报纸看。

“付付付。”苏运连忙收好报纸，付上钱，看掌柜在报纸上夹入一小片图画。

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之前怎么没有？”

李掌柜拿起一张画，展示出去，上面赫然印着张玉怀的肖像，“就报纸上那画，这不是报纸才改版？每集齐连续五张就能免费换一张报纸，以后店里会挂出一块板子专贴这画，供你们看够不够兑换。”

苏运猛吸一口凉气，那等他集齐了，还买不买？不买不就没有连续的画了？但想想自己的经济状况，他艰难地决定放弃，还是省钱为上计。

他正准备回家，却发现另一边架子旁围了一群人，他想了想，也挤过去看，只见那架子上悬“大字报”三字，这是什么？

伙计正在一旁大力推销：“各位客官，这是蒙学书，专供人识字，只要按这上面的法子来，六旬老妪也能学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

太夸张了，苏运压根不信，他平时教弟弟读书，一年了都没让他人几个字，他父亲准备明年让他弟弟苏灵代他去上学，他不想，但又不能让苏灵做文盲。

鬼使神差，他问了句：“多少钱？”

伙计见又有人问，积极回道：“五文钱，这位公子你说说看，你见过这么便宜的书吗？”

一片哗然中，苏运默默伸手拿下一本，这书就算是骗人的，他也认了，是真的便宜啊。大字报只有报纸的四分之一大小，采用观俗堂代表线装法，有五十页，页页的印刷都无错漏，翻看一遍，苏运返回柜台再次付钱。

越来越多人买大字报，伙计笑容越发灿烂，东家今天在看着，他卖出这么多书，真是好运气。

今天收获不错，苏运美滋滋回到家中，随手将大字报交给弟弟，收拾好桌子准备看报。哪知等他好不容易沉下气，苏灵那边发出阵阵噪音，他有些不耐烦，问道：“阿灵，不是给你书看吗？怎么净发出些奇怪声音？”

苏灵拿着书跑进屋里，举给哥哥看：“哥，我照上面读呢，我这个不会，你跟我说说。”

苏运拿过书，尴尬发现他完全看不懂，但他不耻下问：“这上面的拐弯东西你能读出来？”

“哥你真笨，上面不是写了口型吗？张开嘴，放平舌就是啊，不认识a，难道还不认识啊吗？”

苏运羞得脸颊通红，仔细看起来，这才发现在这些奇怪东西叫字母，每个字母下面不仅有口型示意，还附有相近字词，实在没有字还有反切法注音。读了一会儿，他基本摸清了门道，同时越发感到这字母的强大，只要学会拼读，只凭这二十六个字母就能注音一切汉字。

但他读得不熟，让苏灵去一边玩，等他读完报纸，专心来教他拼音。苏灵得了承诺，老实离开，不打扰正读书的苏运。

虽得了安静，但苏运已经没心思去看报纸，他满脑子想着拼音，继续拿着大字报研读起来，时不时还会拿笔勾画，想要记住这些字母。

又过去一个时辰，终于记住字母，他长呼一口气，不自觉带上笑容，拿起报纸开始看，他都学了那么长时间，偷个懒直接看话本应该可以吧。

这次钱多的故事有了标题，大大的一行字印在上头，“我欲成仙”四字，莫名令苏运有几分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