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是泾国公府举办赏梅宴的日子,几乎半个京城的权贵都接到了贴子,从一大早上开始,前往泾国公府的马车路路续续的都没有停过,泾国公府外的那条长街上甚至隐隐已经有了堵车的迹象。
苏府的马车早早就到了,凭着赏梅宴的贴子入了泾国公府后,苏妙茵立刻就被国公府的富贵迷花了眼,而大夫人赵翠苓的表现也不逞多让,两人一幅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的样让泾国公府的下人们不由得心生鄙夷。
可大夫人赵翠苓却浑然未觉。
都说泾国公府三代皆深受皇恩,拥有泼天富贵,没来之前,她也只是听说,现在来到泾国公府才知道什么是极尽奢华的钟鸣鼎食之家,气派得简直让人羡慕到眼热。
大夫人赵翠苓正看得入迷,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了,“苏夫人……”
大夫人赵翠苓回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当初给了她泾国公府赏梅宴贴子的鸿胪寺卿徐夫人。
徐夫人长得颇为富态,身上穿着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裙,油亮的乌发盘成高髻,面如银盘,眉如柳叶,一双眼波流转的丹凤眼透着一丝精明势力。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快来见过吏部尚书夫人?”
说完,也不待赵翠苓回答,便拉着她转身略走几步来到一位玉瓒螺髻的妇人面前赔笑道:“耿夫人,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潞州知府苏夫人……她身后的就是……”
徐夫人边说边往大夫人赵翠苓的身后看了一眼,紧接着面色一变,拉着大夫人赵翠苓低声道:“你府上的二姑娘呢?”
大夫人赵翠苓有些惶恐心虚,最后,只能一脸尴尬讨好地笑着说,“我家二姑娘前两天感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今天来不了了……”
徐夫人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苏妙卿感染了风寒没来?!
她可是特意在耿夫人面前把那个苏妙卿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为此,她还特意向耿夫人多要了一张赏梅宴的贴子给了赵翠苓,就是为了让赵翠苓把人带来给耿夫人看的。
结果,耿夫人现在来看人了,赵翠苓却说人病了没来?!
徐夫人愣在那里,一向精明的脑子瞬间有些空白,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补救,心里将大夫人赵翠苓恨了个半死。
“罢了。”
就在徐夫人和大夫人赵翠苓惶惶不安时,却听到头上吏部尚书夫人轻飘飘的一句,似是根本不在意,说完,便转身带人走了,连个眼风都没给两人,围在耿夫人身边的众妇人也都哗啦一下全走了。
徐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转头看见同样动作的赵翠苓,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扯着赵翠苓来到僻静处,气冲冲道:“你怎么搞的?!”
皇上要给东平候赐婚,左相家的女儿、泾国公府的女儿、吏部尚书家的女儿……都是赐婚人选,有小道儿流言说皇上给东平侯封王后,就在这三家中选出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来。
那左相家的女儿和泾国公府的女儿是京城里有名的绝色双姝,只有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容貌平平又继承了吏部尚书那严肃无趣的性子,这才愁得耿夫人吃不下、睡不香,动了挑选一位绝色美人儿带过去做通房固宠的念头。
以耿夫人的性子,她更愿意从江南找一位民间的绝色女子,手拿卖身契也好拿捏。是徐夫人知道了耿夫人的忧虑后,在她面前大力称赞苏妙卿美貌、不受宠、活在后母手中,耿夫人才动了看上一眼的心思。
对于耿夫人而言,人来了她就看看,人没来也算了,想讨好她为她分忧的人大把多,也不在乎苏府的那一个。
可是,对于徐夫人而言这么好的机会就活生生的溜走了,徐夫人都快气吐血了,把人扯到僻静处,压低了声音道:
“你不想让苏大人高升了?!”
“想啊!”
“怎么不想?!”
大夫人赵翠苓一脸的委屈愤恨,手里的帕子绞得不成样子。
“那你怎么没带人来?!”
徐夫人才不相信什么大病一场的鬼话。
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赵翠苓怎么可能让苏妙卿生病?!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苏妙卿真的病了,若是大夫人赵翠苓想让人来,哪怕是那人都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她也把人架过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到赵翠苓吞吞吐吐不愿意说的模样,徐夫人也有些失去了耐心低吼道。
赵翠苓被徐夫人吼得心烦,下意识地脱口说道:“送人可以!但是不可以送给萧峄!若是日后萧峄真的封王了,那我见她岂不是要给她请安?!”,语气又急又快,透着一丝无法遮掩的嫉恨。
徐夫人闻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夫人赵翠苓的心结所在。
“你可还真是半点儿都不待见那你那个继女啊……”,徐夫人回过味后,心里恨赵翠苓临时变卦害得她的心血空付,说话不免夹枪带棒带了讽刺。
已经捅破了窗户纸,赵翠苓反倒轻松了,她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徐夫人扯乱的衣袖,冷哼道:“也没见你怎么待见你家里的那个庶女啊……”
想到家里那个最受宠的庶女,徐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大夫人赵翠苓想到日后还得靠八面玲珑、人脉宽广的徐夫人帮着她把苏妙卿卖上一个好价钱,赵翠苓连忙又赔着笑脸哄起徐夫人来,并且保证日后随徐夫人怎么处理苏妙卿,给她找个纨绔子弟、寡居鳏夫、甚至是糟老头子都行,这才哄得徐夫人重新露出笑脸来。
也是,京城权贵那么多……
苏妙卿就在那里,她也跑不了。
两人密谋一番后,就面带笑容,又亲亲热热地相携从僻静处走出……
与此同时,泾国公府的内堂里,雍容端庄的泾国夫人眉眼间带着一丝急迫,不住地往门口看,而泾国公张愈不住地在屋里踱步转圈。
“老爷,你别走了……”
“晃得我眼晕啊!”
泾国夫人抚着额头,有些受不了。
“我这是着急啊……”
“这赏梅宴都快开始了,东平侯还没到……”
泾国公张苍停住了脚步,老脸上隐现急色。
这泾国公府的赏梅宴说白了就是皇上特意为东平侯萧峄搞的相亲宴。眼看这宴会都要开始了,这主角儿还没到,他能不急吗?
“快开始了,这不还没开始呢吗?东平侯整天公务繁忙,只要能在赏梅宴前结束露个脸,你不就也能交差了?”,泾国公夫人开口道。
“你懂什么?!”
“东平侯那性子……这活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泾国公张愈揉了一把老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听泾国公这么一说,泾国公夫人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东平侯他……不会不来吧?”
今天办的宴会盛大,京里有名望的公子小姐来得不知凡几,可是,可是最最重要的却是东平侯萧峄!
若是他不来,她家老爷怎么交差?!
“哎呀,这活儿不好干,你怎么还接下来?!”,泾国公夫人不禁有些埋怨道。
泾国公张愈没有反驳,只是嘴角一搐。
这什么话?!
皇上吩咐下来的,他还敢不接不成?!
而且,这事儿如果不难办,皇上也不会交给他来办。
他们泾国公府能一直简在圣心,圣宠不衰,最主要的就是他们泾国公府三代只忠心于皇上。
皇上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就像这次,皇上有意将他的嫡女竹漪许配给萧峄,他也只能接受。
“可……可萧峄能是咱们女儿的良配吗?”
说到这儿,泾国公夫人内心不由得充满了浓浓的担忧之情。
泾国公张愈看到夫人如此,不由得将人搂在怀中,幽幽地说道:“夫人……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能护得住泾国公府的只有东平侯萧峄了……”
“真到了这样糟糕的地步吗?”,泾国公夫人听得心中一惊。
“树欲静,而风不止……若真到了利刃无鞘的那一天,京里必将血流成河……”,泾国公张愈的声音,带着几分萧索。
所以,对于这门婚事,泾国公张愈是同意的。
他也是看好东平侯萧峄的!
只是,萧峄现在还不到,他去哪儿了呢?!
……
泾国公府发生的事儿,苏妙卿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她正开心地坐着安昌侯府的马车在英娘和素月的陪伴下出门去采买新鲜的百合。她所要做的雪羹汤中有一味材料正是要用新鲜的百合,可是,这会儿子新鲜的百合还需些日子才能运抵京城,安昌侯府里只有百合干。
苏妙卿在系统的提示下得知京里有一家铺子到了新鲜的百合,为了表示诚心,她和安昌侯夫人报备过之后,便得到了亲自采买的出门的机会。
一路上,苏妙卿都兴奋不已。
她还是头一次坐在马车里看京城的景色。
泾国公府前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苏妙卿也看到了,在素月那里得知是泾国公府办赏梅宴后,就没了兴趣,满心满眼都是要去的南货铺子。
四季春是京城里最大的南货铺子。
在这里,苏妙卿果然买到了新鲜的百合,不只新鲜的百合,她还买到了新鲜的玉兰片和冬笋片、还有新到货的春阳火腿……
苏妙卿大包小包的买个不停,打算带回去给姨母和表姐做礼物。
反正她有钱。
就这样,苏妙卿买得很欢乐,过足了购物瘾,就是苦了英娘和素月身上满是大包小包,最后,苏妙卿终于买够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家南货铺子。
在南货铺子门口,正当英娘和素月在努力地将东西往车上搬,苏妙卿在等的时候,突然远方传来清道的鸣锣之声,只眨眼间便有两队黑甲士兵迅速跑过来拦成两排将行人都拦在身后,将街道清空……
苏妙卿被人群挤得不住的后退,英娘和素月见状连忙跳下马车,一左一右地护住苏妙卿,三人一同被挤在了南货铺子的台阶之上。
“别挤了!别挤了!”
行人一片人仰马嘶的叫喊声,人人俱是惊慌之色。
苏妙卿也吓了一跳。
她来古代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表小姐莫慌!”
“这是黑甲卫在押运犯人,我们在这儿等一等,人走过去就好了……”
一旁的素月安抚着惊讶的苏妙卿。
像是为了印证素月所说,不一会儿,一辆辆笨重的囚车从苏妙卿的眼前走过,里面关着的都是一些蓬头垢面之人,浑身死气沉沉,令人心生寒意……
不知为什么,苏妙卿突然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叫上英娘和素月回南货铺子里躲避,结果,她还没等开口,突然,惊变陡生……
一支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正中一个黑甲卫,随后,一群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脸蒙黑布的人手持利刃喊杀震天的向囚车冲去,训练有素的黑甲卫士立刻“唰”的一声抽出腰刀,只眨眼间,两拨人瞬间就撞在了一起,厮杀声不绝于耳,鲜血飞溅……
“有人劫囚啦!”
街上顿时一片大乱,人群惊恐地四散奔逃。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苏妙卿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袭来,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从楼梯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