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昌侯府。
半夜子时,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嘈杂划破了安昌侯府的夜空,也打破了寿春堂的宁静和清冷。
“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府里的反常不仅惊动了守夜的下人,也惊醒了一些觉轻的丫鬟婆子们,她们披着衣服三三两两地走到外面,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
“看方向好像是……澄园的方向?”
“澄园?!”
“那不是大夫人所住的院子吗?”
说起大夫人卢蓁,她这些下人就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贤淑端庄、宽仁待下、孝敬婆母……,可这位夫人哪儿哪儿都好,却就是不得夫君安昌侯的喜爱。
嫁进来三年,才只得一女。
安昌侯见大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后,更是连大夫人的院子都懒得去了。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再不论怎样,大夫人出去都是她们安昌侯府的夫人,平恩夫人的儿媳,她们老夫人平恩夫人是当今皇上的乳母,皇上对她们老夫人极是亲厚,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连这座府邸都是皇上赐的,前朝福王府的府邸,又封了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为安昌侯。
足可见皇上对她们老夫人的重视。
身为平恩夫人的儿媳,大夫人走在外面,就是看在平恩夫人的面子上,那些高门贵妇们也不会太过份,顶多背后笑话笑话罢了,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可后来安昌侯认识了一个青楼女子。
那个青楼女子据说是一个花魁,色艺双绝,安昌侯斥巨资为那个花魁赎了身,安置在外面金屋藏娇。至此,除非是找夫人要钱,否则,再不踏入澄园半步。
安昌侯被那个花魁迷得神魂颠倒,一心想将那个女子娶进府中做贵妾,只因老夫人不同意,所以,一直未能如愿。
安昌侯不敢对老夫人有怨言,就把一腔怒火都发作在夫人身上了,认为是夫人妒忌心作祟,不能容人,在老夫人那里搬弄事非,所以他才不能如愿。
每来澄园必要大闹一场,然后,拿上大把钱财去那个青楼女子那儿花天酒地。
老夫人怒儿子荒唐,怪夫人管不住夫君,索性收了夫人的管家之权,让安昌侯在夫人那儿再也拿不到银子。
大夫人因此受尽了京城里其它高门贵妇的奚落和嘲讽。
等到那个青楼女子为安昌侯生下一个男孩后,安昌侯更是高兴得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跑回府回非嚷着说要休了大夫人,改娶那个青楼女子为妻,他有儿子了云云。
大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将安昌侯打了一顿赶了出去才算了事儿。
这件事儿当时闹得很大!
那段时间他们安昌侯府都成了京里人的笑话,说他们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就算受到皇恩厚待,也是不能与那些真正的勋贵世家相比,没有规矩,不成体统,连他们这些下人走到外面,都时不时的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害得他们那段时间都不敢出门,大夫人更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大夫人在大病三个月后,就此关了院子,一心守着大小姐过活。
因为这事儿,老夫人也被气得病了一场,惊动了皇上派了太医院院使亲自来给老夫人看病。后来,老夫人病虽然好了,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儿,一到秋冬就咳嗽气喘不休,因此,也闭门谢客,轻易不出寿春堂。
他们安昌侯府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外人都说他们安昌侯府完了,待到老夫人去了,他们安昌侯府就会彻底地落没了。
“都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猛然听到管事秦嬷嬷的声音,正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顿时惊慌不已,却没有一个人敢跑,有胆子大的婆子上前哆嗦着说道:“回秦嬷嬷的话,好像是澄园那边出事了……”
澄园那边出事了?!
难道是大爷又来闹了?!
这半夜三更的,他是要气死老夫人吗?!
一时间,秦嬷嬷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吓得面前那个婆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这时,寿春堂的大门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里份外惊心,吓了众人一跳。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秦嬷嬷绷着脸,沉声道。
“是。”
有婆子连忙打着灯笼往寿春堂大门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领着那人回来了。
借着院子里的烛光,秦嬷嬷发现敲门的人正是大夫人身边的陪嫁徐妈妈,只见徐妈妈此时一脸的急色,大冬天的居然跑出了一头的汗。
“见过秦嬷嬷……”
徐妈妈气息不稳地向秦嬷嬷行了个礼。
“徐妈妈,你大半夜的跑来敲开寿春堂的大门,可是大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徐妈妈闻言连忙摇头,急急地说道:“不是大夫人……”
“是我们大夫人的外甥女……”
嗯……大夫人的……外甥女?!
秦嬷嬷愣了下,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一个朦胧却让人惊艳的身影……那个如灼灼桃花般潋滟,引得京里无数儿郎魂牵梦萦,最后却低调的嫁给了一个新科进士的女子。
那是大夫人的妹妹卢嫣。
卢嫣早亡,留下了两女,长女早已出嫁外地,只留下一个幼女在京城苏府。
可没听说大夫人和苏府平日里有什么走动啊……
“我们表小姐乖巧,知道夫人过得不易,也不想苏家借此攀上安昌侯府,因此,一向少有联系。”
“可恨苏府那个继室就真以为我们表小姐是个没人疼的,大冬天的竟然把表小姐关到冰冷的小佛堂里冻了一天,人都冻病还不让离开,更不让请大夫……”
“英娘跑来向我们夫人求救时,可怜表小姐都昏死过去了。”
“现在整个人烧得烫人,满嘴胡话,人事不知。”
“我们夫人请太医院的孙太医来看过了……”
“孙太医说……”
“孙太医说……表小姐怕是不行了……”
说到这儿时,徐妈妈忍不住,终于哭了起来。
她是卢家的老人,大小姐卢蓁和二小姐卢嫣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秦嬷嬷,孙太医说他医术不精,救不了我家表小姐,如果想救表小姐,还得请太医院院使赵大人出手。”
“我家夫人想借老夫人的贴子去请太医院院使赵大人!”
徐妈妈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强忍着泪水,飞快道明了来意。
嘶~
借老夫人的贴子去请太医院院使赵大人?!
大夫人看样子是真的要急疯了。
太医院院使赵大人是什么人?!
那是专为皇上、太子和太后看病的。
她家老夫人自然也是请得动院使赵大人的,可是,这些年老夫人为了不引起太后不快,从不主动去请赵大人看病。
大夫人的外甥女竟病得这般重吗?!
秦嬷嬷犹豫了一下,让徐妈妈等在这里,她则回了上房,果见老夫人早已经醒了,人正坐在床边咳嗽,边上两个大丫鬟正在忙着给老夫人端茶递水。
秦嬷嬷怕自己身上的凉气过给老夫人,没有走到近前,只是远远的站着将徐妈妈的来意告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秦嬷嬷,拿我的贴子和徐妈妈去一趟吧……”
虽是半夜被惊醒,可是,平恩夫人素来严肃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慌之色,满头银发都依旧纹丝不乱,待秦嬷嬷禀告完后,老人压了压嗓子中的痒意,神色有些疲乏,垂眸淡淡地说道。
“是。”
秦嬷嬷屈身应道。
……
澄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苏绣连珠轻纱后乌檀木雕莲花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高烧昏迷的少女,在她的床边正守着一个焦急的美妇人。
这美妇人已有了年纪,却依旧十分的端庄秀丽,只是身形太过单薄,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此时她正满脸担心的看着苏妙卿,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此人正是苏妙卿的姨母安昌大夫人──卢蓁。
“素月,赵大人到了吗?”
卢蓁一把抓住身边大丫鬟的胳膊着急地问着。
自从徐妈妈走后,卢蓁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一遍同样的问题,大丫鬟素月知道夫人这是急得失了方寸,连忙柔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应该快到了……”
果然,素月的话音未落,就有个小丫头急急地跑进来禀告──“太医院院使陈大人到了!”
卢蓁一听,喜出望外,立刻站起带人亲自迎接。
太医院院使陈大人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清瘦,正在外屋和太医孙樊了解苏妙卿的病情,他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见卢蓁带人迎来,也不客气,直接道:“安昌大夫人,时间紧急,还请带我去看病人。”
卢蓁自然无有不允,连忙点头,将人引至床前,一脸的紧张不安,看陈院使就像看着救星一般。
陈院使仔细为苏妙卿把了脉,又翻了翻苏妙卿的眼皮,只感觉手下的肌肤滚烫,陈院使顿时心下一沉,收回手,转头对卢蓁道:“安昌伯夫人,孙太医的诊断无误,贵府表小姐因风寒高烧不退,毛口紧闭,已有近三个时辰,此时已极是凶险……
“这样……我开一道方子,你让人速速熬药端来给她服下……”
“当务之急时要让她退烧发汗,若是一个时辰内她烧不退汗不出,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枉然了……”
卢蓁听太医院使都这么说,忍不住双腿发软,可是,还得强撑着,“谢谢院使大人,还请您速速开方。”
陈院使也不客气,直接拿来笔墨写了一道方子,让她们快些熬药。
府中下人的动作很快,药熬好后,卢蓁亲自一勺勺给苏妙卿喂下。
剩下的时间,就是无比煎熬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苏妙卿的高烧还是没有退却,服下的药就如同水一般,没有半分药效,陈院使的脸色越来越沉,卢蓁的脸色也越来越绝望。
……
床上的苏妙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架在火上烤的鱼,正面烤完,反面烤,烤完又把扔冰水里过了一遍,就在她冷得像连骨髓都结了冰茬的时候,她又被架在火上烤去了,整个人就在冷和热之间反复煎熬。
事实上,她能听到周围人说的话,可就是无法醒来。
她能听见有个大夫好像是说如果她在一个时辰内再不退烧,她就不行了。
她要死了……
不要啊!
她的钱还没花完呢。
这样幸福咸鱼的日子她还没有过够啊!!!
苏妙卿烧得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连开口求救都做不到,只能无比留恋不舍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怎么会这样呢?这不过是个小感冒啊!
古代风寒都会死人!
古人诚不欺我!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颗感冒药就好了。
苏妙卿迷迷糊糊的想着。
突然,苏妙卿的大脑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童音,“叮咚~宿主只要抄写十遍《金刚经》,便可以得到感冒药一颗哟!”
“我是敬业系统9277,竭诚为您服务!”
烧得满脸通红就快要嗝屁的苏妙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