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的声音落下,李靖安迅速转过了身,可是尉迟融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滑落,众人俱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李靖安抹了一把脸下令:“河东郡公。”
“臣在。”裴晏应声
“把太子的尸首送回去,即刻带兵包围整个东宫,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违者斩。还有,不要让人冲撞了太子妃。”
“臣明白。”裴晏领命而去。
李靖安又看向了谢清平:“劳烦舅兄前去怀化大将军府上,持节调动西郊兵马,立刻接手内城防卫,所有官邸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违者斩。”
说罢他的面容一下子又柔和了下来:“只有舅兄去王府告知清徽,她才会安心。”
谢清平自然明白,拱手告退。
他捏了捏手中的宝剑,知道这一场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
“陈将军,就由你带领魏王府府兵接手宫城防卫,禁卫军降者不杀,其余者格杀勿论。”
“元朗,敬德,走吧,陪本王面见陛下。”
……
此时的太极宫内部还是歌舞升平,李承带着诸位后妃泛舟湖上避暑,丝竹声经过碧波的荡漾更显悠长。
“陛下,请满饮妾这杯酒嘛。”尹德妃一身轻纱坐在李承的怀中,涂着丹蔻的指甲更显妖娆妩媚,旁边的张婕妤不甘落后:“陛下,您喝了德妃姐姐的酒,自然也要喝妾的,不能厚此薄彼。”
李承大笑:“欸,美娘已然产下皇嗣,可是英娘你还身怀有孕,朕怎敢让你陪朕一起喝酒呢?”
其余妃嫔看着二人竞相献媚,眼红的很。尤其德妃已经产下了两位皇子,她们要是再不努力,那之后可就真的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于是纷纷坐在李承身边讨好。
就在此时,李靖安带着魏王府的私兵包围了整个太液池,歌舞丝竹声瞬间停止,李承眯了眯眼,面带怒色的质问:“二郎,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靖安第一次没有向君父行礼,只是厉声道:“请陛下称二郎为魏王!”
“你——”李承手指着他怒骂:“你这是要造反吗?”
李靖安挑眉笑:“造反的不是臣,而是太子,东宫谋逆,首犯业已伏诛,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勿要怪罪。”
李承此刻呆若木鸡,满脑子都是东宫谋逆四个大字,他不可置信:“你闭嘴!太子,太子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你杀了他?
逆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要储君的位置,是你,是你设计逼死了太子!”
李靖安不置可否:“随陛下怎么想,不过东宫谋逆铁证如山,陛下若是不信,自可以派人前去查证,如此偏心的为臣定罪还真令人心寒呐。”
说罢又看向旁边战战兢兢的尹德妃和张婕妤,李靖安歪头笑了一下,随手一挥,宫人便将张婕妤丢入了太液池。
“逆子!你要干什么?张婕妤是朕的妃嫔,她还身怀龙裔,没有朕的命令,你们不许动她。”李承暴跳如雷,但是身边的宫人却并不敢违逆魏王。
李靖安看向自己的父皇,这个垂暮的老人:“陛下怎么确定张婕妤腹中的孩子一定是龙裔呢?”
“捞上来。”
被救上来的张婕妤浑身湿漉漉,不断往出咳水,看着她这个样子,李靖安道:“如何?婕妤娘娘,是要你自己来说,还是本王来说?”
张婕妤知道魏王敢如此明目张胆,那么东宫必然已经落败,于是她连滚带爬的匍匐在李承的脚边:“陛下,陛下饶了妾吧,是太子,是太子逼妾的,妾不是自愿的啊。”
她边求饶边叩头,将她与太子的香艳事迹一一说明,直到前额出了血迹。
听到张婕妤吐露的差不多了,李靖安才让人把她关入掖廷严加看管。
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李靖安面容淡淡:“还有许多事情,陛下想听,臣可以一一说明。”
李承的身影变得佝偻,最宠爱的儿子和宠妃的背叛犹如当头一棒,只是……
“不管怎么说,太子是你的兄长,你不该杀他。”说完又冷笑:“朕有十个儿子,三郎同样是嫡出,即便太子没了,朕也不会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又如何?正如陛下所说,臣连太子都杀了,还会怜惜那些异母兄弟吗?三郎又如何?难道太子和我不是一母同胞吗?”李靖安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李承何尝不知道这个逆子一定是掌握了宫城才敢跑到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只是他不想让这个逆子这般得意,但没想到他却如此心狠。
“你——”李承捂着心口,气的满脸通红。
李靖安吩咐宫人:“送陛下回太极殿,即刻召太医为陛下诊治。”
说完他又看向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妃:“送各位娘娘回寝殿,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擅出,违者斩。”
……
谢清平飞马赶往怀化大将军府邸,直到见了侄儿,谢宁才知道今日的宫城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大胆的侄儿竟然瞒着他们这些长辈和魏王干了会诛九族的大事!
只是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是魏王妃的叔父,只有魏王好了,陈郡谢氏才会好。
谢宁领命前往西郊大营调兵,谢清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匆忙赶往魏王府。
……
此刻的魏王府正厅。
谢清徽僵坐在椅子上已经一夜了,明镜明心都不敢劝,还是萧妈妈上前苦口婆心:“王妃,您腹中还有咱们小世子呢,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您总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吧?”
谢清徽摇头:“不,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个结果。”
外面传来马儿的嘶吼声,厅中的主仆四人俱是一震,直到看到哥哥跑进来的身影,谢清徽才立刻起身:“哥哥……”
谢清平红着眼眶:“都过去了,魏王殿下已经带兵进宫去见圣上了,太子……薨了。”
谢清徽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她笑着说:“好,好,胜了好……”可是笑着笑着,她泪如雨下。
看到妹妹苍白的面容,谢清平关心:“妹妹别担心,殿下让我来给你报信,就是为了让你安心,累了一夜,快去休息吧。”
谢清徽点头,可是她还没走几步就一头栽了过去,看到襦裙下透露出来的斑斑血迹,谢清平的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是什么炸开了。
他抱着谢清徽往正院内室跑:“快,去叫府医来为王妃诊治。”
说罢他抓住萧妈妈:“妈妈,现在清徽就靠你了,我马上进宫叫太医,一定要保住清徽的孩子。”
萧妈妈抹泪点头:“大郎君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帮王妃保住孩子的。”
……
此时的太极宫。
一应安排完毕之后,李靖安暂住在了千秋殿,不管怎样后宫住的都是他的庶母,自己又不能堂而皇之搬去东宫,位于前朝后宫之间的千秋殿反倒成了最合适的场所。
太医已经诊治过了,李承只是一时气急,身体暂无大碍,他也就继续放心处理公务了。
这时候谢清平老远就在喊:“殿下,快派太医去魏王府为清徽诊治。”
李靖安几乎跑成了一道残影,问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就飞马去了太医院。
按照宫规,任何人不得骑马行走在宫禁,只是此时也没有人敢和大权在握的魏王殿下理论宫规了。
李靖安到了太医院接走王太医,然后让谢清平将剩下的太医全都护送到魏王府。
一路疾驰,李靖安的心中念遍了神佛,只希望自己娘子平安无事。
他带着王太医一路冲到正院,任府医已经号完了脉,施完了针,看到满头大汗的魏王和王太医,他先是见礼,然后笑眯眯道:“恭喜魏王殿下,王妃有孕已然三月。”
看到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谢清徽,他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忙问:“王妃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任府医拱手:“王妃近日有些忙碌,再加上怀孕初期胎像不稳,心情大喜大悲之下总会伤神,老朽已经施针片刻,只是以后再不能操心劳神了。正好王太医也在,不如让王大人再看看,也算多一重保险。”
王太医平复了一下疾驰的心跳,抖了抖胡子似有不满,但还是在魏王犀利的眼神中屈服了,搭完脉后,他点头:“正如任府医所言。”
李靖安坐在榻前紧握着谢清徽微凉的手,然后看向明镜二人:“王妃有孕,你们为何不告知本王。”
明心第一次见到魏王如此可怕的神情,都快吓哭了,还是明镜镇定道:“殿下是要去做大事的人,王妃怎么忍心让您心有顾虑呢?”
李靖安自知不占理,也不好怪罪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他死死盯着谢清徽还在沉睡的面容,眼圈倏然变红:“怪我,都怪我。明明日日在你身旁,却没有察觉到你有了身孕,还要连累你和我一起担惊受怕。生兕子的时候这样,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又是这样……”
他狠狠抽了自己两下,还想动手的时候,却被一只纤弱的手拦下了:“做什么打自己,我又没有怪你。”
李靖安抽了抽鼻子:“你不怪我,我自己怪自己。”
谢清徽朝他笑:“这不没事嘛,任府医说了,只要我好好休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他只是握着谢清徽的手不肯撒开,哭的像门外失去主人的大狗。
谢清徽张了张嘴,还是问道:“宫中如何了?父皇……他是不是骂你了?”
李靖安故作不在意:“我杀了他最爱的儿子,骂我几句就骂我几句吧,他老人家好好的,在太极殿里中气十足的骂人。”
“那……东宫呢。”
这次是李靖安沉默了,他给谢清徽掖了掖被角:“你别管了,等过几日身体好了,我就接你进宫,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去见太子妃。”
谢清徽还有话想说,只是李靖安阻止了她:“你要是不听话,太子妃你也别见了。”
谢清徽只得乖乖闭嘴睡觉。
一天没睡,但是李靖安还是守在她的榻前直到深夜,确定谢清徽已经睡熟了,他才换了衣裳赶回千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