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出生已经快要四个月了,此时的她早已经不是刚出生时那个红猴子的样子了,现在的长乐在乳母和萧妈妈的精心照顾下变得白白胖胖,听着耶娘说话,她也未曾醒来,依旧沉沉的睡着。
看到乖巧的女儿,谢清徽忍不住摸了摸她粉嫩的脸蛋,虽然五官还未长开,但是在女儿的脸上依稀可见二郎的影子。
李靖安将她拥入怀中咬耳朵:“去歇会吧。”
只见他的表情,谢清徽就下意识反抗:“你干什么,现在天还亮着呢。”
“是吗?”李靖安顺手放下所有帷幔,把她抱进内室:“你看,现在不就天黑了吗?”
谢清徽:“……”
……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谢清徽像一只咸鱼一样瘫在榻上,李靖安长发披散,寝衣松松垮垮的穿着,顺手从妆台上拿下香包放在枕畔。
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谢清徽动了动眼皮:“这个香包真的管用吗?”
李靖安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湿发:“任府医亲自配的自然管用,不伤身体还能防止有孕。”
谢清徽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你当真不着急要孩子吗?”
“我们不是有兕子?”
谢清徽抿了抿唇:“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宫中也好,魏王府的拥护者也好,他们都希望你尽快有世子,就连阿娘和萧妈妈也颇为期待。”
李靖安笑了一下,摸着她还有些泛红的脸颊:“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娘子接连生产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我们至少也要再等一年。
子嗣固然是皇子夺嫡的一大利器,但是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本人的能力。妻子和孩子是我疼爱的人,不是用来夺嫡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提起了前朝废太子:“当年那位林侧妃可是给废太子生了五个儿子,但是那又如何?文帝和肃睿皇后不也照样废黜了他的东宫之位给和帝?要知道,当时萧皇后可只有一个嫡长子。”
听到李靖安这样说,谢清徽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天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过的有多压抑。长乐是自己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对她而言,女儿是上天赐予的珍宝。
可是这样的喜悦随着亲近之人的态度逐渐变得忧伤,阿娘和嫂嫂希望她尽快再生一个郎君,宫中皇帝和贵妃虽然嘴上没上,但是也赐了不少的药材,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她能再度怀孕。
身边的人态度皆是如此,除了明月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所有人都是让她再生一个郎君,她的心里自然不舒服。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是刚生产完的娘子,内心都很脆弱,只是亲人多是为她好,这样的不悦又不能发作出来,实在是憋得慌。
娘家人都如此,可偏偏最应该在乎男女的二郎反而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首要位置,这让谢清徽怎么能不感动?
他懂得自己的不容易,也心疼自己在生产中所受的苦楚,更没有世人重男轻女的偏见,这就足够了。
看到李靖安正经的样子,谢清徽感动的同时陡然起了逗弄之心:“你该不会在外面有个心爱的外室吧?”
李靖安满脸愕然,很纳闷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无视李靖安惊讶又着急解释的面容继续道:“其实这个外室才是你心爱的人,她早就在外面给你生了儿子,所以你才不在意我有没有儿子。
你现在和我虚以委蛇不过是因为我母家,等你将来大权在握,你就把她们母子接回来,然后贬妻为妾。
而我!就是那个话本子里的恶毒女配,不断找她的麻烦,最后被你厌弃,呜呜呜,你好狠的心!”
看着娘子在那里明明白白的安排完了自己的一生,李靖安嘴角抽搐,脸色从最开始的惊讶质疑变成了怀疑人生,直到麻木不语。
谢清徽还没过足戏瘾,故作悲伤:“你说话啊,你个负心汉!”
李靖安终究是没憋住笑:“你的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呀,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谢清徽哼了一声:“那天明月来看我,她说她有个朋友最近在写话本子,然后打算借此大赚一笔。我觉得这个故事写的好,就是警醒诸位娘子们不要遇到负心之人!”
“哈哈哈,故事情节虽然不通情理,但是也有两三分可取之处。”李靖安评价。
谢清徽有些不高兴:“哪里不通情理了?”
李靖安一脸无语:“谁家好人让自己心爱的娘子做外室啊?外室是什么?那是比通房还要卑贱的存在。别说什么门当户对之言,前朝文帝的母亲,那可是农家女,出身够低了吧?
当时文帝的父亲位居柱国,手掌兵权,又是弘农杨氏的当家人,可是遇到了心爱的人,他依旧顶着所有的压力把这位农家女迎入门中做正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让自己心爱的娘子去做外室,这人真的是正经人吗?”
谢清徽被事实说服,但是依旧不甘心:“那后面的情节呢?”
李靖安仿佛看傻子一样:“好吧,就算真的有这种奇人,你都说了正妻母家势大,这人最后能够贬妻为妾,足见他也是位高权重,这样的人最忌讳名声了,干这样的事情,礼部不骂他吗?御史台不弹劾他吗?他不顾及史书名声了吗?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紧接着叹了口气:“转告元娘子的朋友,这种话本子是没市场的,趁早换个主题吧。”
谢清徽:“……”
……
兴隆三年十月,皇帝李承命魏王为主将,平阳公主为副将,带兵赶赴江南收复失地,同月,怀化大将军谢宁带领太原驻兵形成合围之势。
十一月,稽胡酋帅刘仚成拥众数万作乱边疆,东宫率军前往征讨,赵王随行。
皇帝膝下成人的皇子公主全部出征,京中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毕竟领头羊不在,东宫和魏王府的拥护者也只能沉寂。
只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很久,十二月就是仁穆皇后的祭礼,即便前线作战投入了海一样的银子,但是对于仁穆皇后的祭礼,李承依旧还是大手笔,甚至比前两年更加盛大,礼部和宗正寺为此叫苦不迭。
身为儿媳,谢清徽领着新鲜出炉的赵王妃,早早的就去了东宫。
如今宫中的许多事物都是由太子妃来操办,即便敷着厚厚的脂粉,谢清徽还是看出了大嫂的疲惫,她忍不住上前关心:“如今母后的祭礼都操办的差不多了,大嫂不如去后头稍歇一会,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出发可好?”
赵王妃对待太子妃一直是侍奉婆母的态度,听到二嫂这样说,也不由得上前附和:“二嫂说的对,大嫂这几日实在是劳累,您就歇歇吧。”
两个弟妹都是如此,崔丹音也顺势答应了下来,扶着宫女的手去后殿稍歇。
看着太子妃的背影,谢清徽叹了口气,太子妃一向是事必躬亲,样样不肯假手于人。仁穆皇后的祭礼虽然有先例可寻,但是如此规制早已超出了前朝旧例,太子妃只得重新规划调整,怎能不心累。
行完了国礼,她们这些儿媳还要去安仁殿抄经祈福,太子妃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转身去看赵王妃,韦丽华向来严肃的面容也透露出了担忧,她忍不住道:“二嫂,太子妃的脸色实在是不好,我心中有些担心。
王爷离京之前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嫂,可是太子妃……”
谢清徽拍了拍韦丽华的手:“我知道弟妹与三郎的忧心,只是如今正值仁穆皇后的祭礼,我们身为儿媳也只能抽空歇歇,万不可在此时称病,先等今日祭礼结束吧。”
说到这里,谢清徽想到了高句丽的进贡,提醒赵王妃:“我瞧着太子妃有些气血亏空,之前高句丽为贺父皇登基,送来了不少当地的高丽参,虽说咱们地大物博不缺人参,但是高丽参也算是稀罕贡品了。
只是韦大人身子不好,父皇为了嘉奖功臣,就把这批贡品全都送到了韦府,我知道你忧心大嫂,想来你那里也有不少多余的高丽参,明日就送去东宫吧。”
赵王妃拍了一下手:“二嫂不说我都忘了,咱们宫中自然是什么补品都有,我还正愁该给太子妃送些什么药材呢,那高丽参我们府上还有不少,明日我就送去东宫,让太医一同参详用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妃才在宫女的搀扶下上轿,妯娌三人到了安仁殿的时候,李承和妃嫔都已经到了。
看到三个儿媳,李承缓了神色:“你们三个这几日也辛苦了,魏王妃和赵王妃今日就不必出宫了,想来等祭礼结束,宫门也该下钥了。”
太子妃行礼接话:“父皇放心,儿媳会为两位弟妹安排好的。”
李承点头:“有太子妃在,朕自然安心。”
等祭礼正式结束,所有人都开始为仁穆皇后抄经一卷。
其实后妃之中,除了王贵妃是真心实意的,剩下的妃嫔都不过是想借此争宠罢了,只看皇帝对先皇后的心意,后妃们自然也会群起效仿。
过了一刻钟,谢清徽揉了揉手腕继续抄写,撇过德妃含恨不愿的目光,谢清徽只当看不见。
德妃何尝不知自己是为人替身,即便不在乎枕畔的这个郎君,德妃的心中依旧是充满怨愤的。仁穆皇后的每一次祭礼,对德妃而言都犹如公开处刑,察觉到那些妃嫔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德妃只觉如坐针毡。
谢清徽只是在心中默念:“母后,您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您膝下的所有子女,此刻都在为国出征,如果您在天有灵,只希望您能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属于仁穆皇后的祭礼一年比一年盛大,除了当年的夫妻之情,这也彰显着嫡出子女地位的稳固。毕竟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如今的许多都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揣摩到帝王心思的人,趁此刻都在上书言说仁穆皇后的贤德与诸位皇子公主的优秀,此举正中李承下怀,对于这类上书者,他纷纷给予了厚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