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宫之后,选秀也正式落下了帷幕,紧接着到来的就是备受前朝关注的外放名单。
大齐外放官吏三年一考核,考核通过后会有不少地方官转调京都或是升迁,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各士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
此时的吏部尚书可以说的上是头大如斗,恨不得称病不朝,只是该干的事情还得干,该得罪的人一个都不落。
大家都知道京官待遇极好,只是想在京中留任谈何容易,先不说学问与政绩,如果脑子不够灵光的话,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士族出来的郎君学问自然不会差的,那就只差政绩和个人头脑,而谁不知道地方最容易出政绩,越穷越苦的地方越能容易做出一番事业。
有了政绩之后,家族再给活动一番,转调京中就显得理所当然,而这些郎君们在经历过了家族争斗和短暂的三年任期之后也能够迅速成长起来,有足够的手段来面对京中的惊涛骇浪。
总比愣头青一个就入了朝中的好,到时候出了事情,家族能救一次,难道还能救第二次吗?
尤其陛下今年彻底确立了科举制度,不比从前的小打小闹,意在借用寒门学子来制衡士族,故而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都留在了朝中,世家的郎君反而没几个,那么地方官吏的位置也就更显珍贵,竞争也就更激烈了。
好在谢凌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朝中谢氏的门生还有不少,谢凌借此把谢清运转调到了丰州,丰州乃是苦寒之地,紧邻突厥和大齐的边境线。
而每到冬日的时候,突厥人多有犯境,正是立功的好时机。
听到女婿的调任,昌平郡王的心中也很满意,吃了探花郎的亏,再次为女儿选择夫郎的时候,找了个性子纯善的,可是谢清运太过纯善,实在不适合朝中。
他的心地柔软善良,作为地方官倒是可以造福百姓,也能看得见前程,昌平郡王越想越高兴,还特意叮嘱了乐平县主不能抱怨环境艰苦,要高高兴兴的上任。
等谢清运考核通过以后,他就去皇上面前求个恩典,让他们夫妻调去梁州,这样离长安也近,乐平也能时不时的回来探亲。
趁着此次朝中调动,谢凌又把谢清运庶出的三哥谢清泽调去了翰林院,还有自己四堂弟的嫡长子谢清和,则是塞去了国子监。
虽然都是从六品的小吏,可是要知道,翰林院专出天子近臣,今年多是些寒门子弟进去了,能得这么一个位置,已经比谢凌预估的好太多。
至于国子监那更是好地方,国子监乃是京中官吏子孙读书的地方,国子监祭酒更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如果谢清和能够在国子监混的如鱼得水的话,将来绝对有前途。
谢凌比不得承恩公,年纪还不算大就早早致仕,皇帝早就想补贴一下谢氏主支,让自己这几日的做为显得不是那么刻薄,所以谢凌的活动在皇帝看来无伤大雅。
而江夏王自从与谢氏联姻之后,更是全心帮扶自己的女婿,皇帝龙心大悦之下也升了谢清平的官职,任正四品吏部侍郎。
谢氏族人喜不自胜,前段时间皇帝打压士族,谢凌又早早致仕,谢氏也被削了不少的人。如今科举制度推行的很不错,从登基初年的小小试水,到现在科举制度的完全确立,皇帝也开始给世家们一点甜头尝尝。
……
此时的安国公府也收到了外任调令,正如李靖安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被外放到了太原。
皇帝亲自下诏任命李承为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太原留守、晋阳宫监,李承也正式成为这一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世子李靖廷与次子李靖安随行,从调令下达之日,三月之内需得赶往太原上任。
接到圣旨的安国公好生送走了刘公公,紧接着府中就开始收拾。
世子夫人崔丹音自然是要留在府里的,还要照管三郎,四郎未到周岁,也受不了马车颠簸,耶律夫人母子也是要留下的,只是安国公到底不放心,只得让王夫人留下制衡。
而尹氏也在半月前成功诞下了安国公的第五子李靖嘉,此时还没有出月子,那尹氏也不能带,思来想去,安国公最终带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妾室照料自己的起居。
……
志远堂这边,谢清徽也在吩咐下人打包行李,看着自己住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的志远堂,她的内心有些不舍。
外放期间,官员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属地,违者一律视为谋反,也就是说至少三年里,李靖安不能返回长安,想到这里,谢清徽的内心有些低落。
李靖安看出了娘子的失落:“虽然律法明言官员不得擅离,但是府中内眷是可以探亲的,你若是想岳父岳母,我就上折子禀明圣上,准许你回京探亲。”
谢清徽转身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李靖安的胸膛:“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没关系,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李靖安摸着她头的手一顿,她什么都懂,懂自己的蛰伏,也懂自己在太原的打算。
正如她所说,如果他们父子真的在太原反了,那这三年最好是不要送她回去,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不仅不能送她回去,他们还要想办法接应安国公府、谢氏、窦氏和崔氏的众人,毕竟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啊,除非他们能抢先一步占领长安,只是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还是要等。
只是想到谢清徽为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李靖安的眼眶发热:“不麻烦,我会带一部分人去太原,你想回去就让他们护送,都是历练多年的,不会出差错,阿耶那边自有我来说服。”
谢清徽点头,又有些遗憾:“可惜了,小妹和王家的那位小郎君马上就要回京了,我们一来一回的倒是错过了。”
“看来王家是认定了小妹这个孙媳妇,马不停蹄的回京商议定亲。”李靖安也高兴小姨子有了好归宿。
“是啊,还好二叔和叔母还留在王氏,太原王氏毕竟是当地大族,便是阿耶官职颇高,我们也要好好应对,这次大嫂不来,那就得是我去王氏拜见那些夫人娘子们了,有叔母在,我也会安心一些。”想到这里,谢清徽的内心安定了一些。
……
离别在即,谢清徽又和李靖安一同回了谢府一趟,这一次府中风气与先前大有不同,因着谢夫人年纪大了,对下人们也宽松了许多。
可是昭华郡主乃是新妇,更是谢氏下一任的主母,甫一掌权,就把府里收拾的妥妥当当,下人们也小心行事,断不敢行差踏错。
谢夫人本还担心昭华郡主管不好,却不想短短一月,府中就大变了模样,众人都对这位说一不二,性情刚烈的少夫人俯首帖耳。
便是田地,庄子,铺子的账册之处也不敢有浑水摸鱼的事情发生。
谢氏主支虽然人口简单,但是每年也有许多的银子用于族中众人,这个时候也极容易出现过度铺张的问题,昭华郡主账账盯对,不仅让族中长老们格外满意这位继任主母,还省下了不少的银子。
谢清徽看到阿娘和嫂子相处融洽,心中也放下了担忧。
谢凌依旧是叮嘱李靖安小心谨慎侍奉君上,到了地方更不可胡为,要关注民生。
说到这里,谢凌不禁有些落寞,先前扬州平叛效果甚佳,可是近些年来,陛下变本加厉的赶工修建运河,此外还要忙着皇陵的修建与行宫的重修,哪一朝的工部都没有当今忙碌。
因着户部周转不开,国库又空虚,地方官员加倍剥削民脂民膏,民间如今苦不堪言。
多重压力之下,江南再次爆发了起义,只是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的起义来势汹汹,谢凌的心中自然感怀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他私下劝谏了陛下几次,可是陛下把折子留中不发,显然是不赞同他的劝谏,谢凌也不敢继续上奏。
他只能好生叮嘱女婿在太原为民做主,如今江南的官场他鞭长莫及,也管不了,只能希望自己的子侄女婿能够谨记爱民如子四字。
李靖安恭敬的接受了岳父的嘱咐,众人这才好好的用了一顿离别宴。
用完膳后,谢清徽又和阿娘说了一会贴心话,谢夫人哪里忍心爱女远去,听谢清徽说可以回来探亲才收了眼泪。
杨炽繁对于小姑子的随夫外放也有些怅然,她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小姑子性情平和,与自己也投缘,两人还能时不时的说些贴心话,这次小姑子一走三年,自己是更加孤寂了。
“嫂嫂,你知道的,我和元娘子一同做生意,还开了个女子学堂,如今元娘子分身乏术,学堂也才初见成效,我不想放弃,以后还麻烦嫂嫂能多多关照一下。”
杨炽繁忙道:“一家人何必那么客气,我自然会好生关照,更何况你这是为咱们娘子做好事,即便我不是你嫂子,我也鼎力支持你。”
谢清徽忙道谢:“多谢嫂嫂,账本册子那些都在元娘子那里,嫂嫂不忙的时候就以过去看看。”
……
回过了娘家,次日一早,安国公便带着儿子儿媳准备动身了,耶律夫人和王夫人抹着眼泪有些不舍,安国公依次抱了抱两个儿子,又摸了摸三郎的头:“好好听你大嫂的话,知道了吗?”
三郎强忍着泪水点头:“嗯,儿子会的,阿耶和大哥二哥也要好好保重。”
李靖廷和李靖安也都摸了摸弟弟。
李静姝红着眼眶:“阿耶,大哥,二弟,清徽,你们也要好好保重,等萧豫不忙了,我就和他去看你们。”
安国公板起脸训斥:“胡闹,不允许打扰女婿公务。”
话虽如此,只是安国公还是欣慰女儿的不舍。
李靖廷的目光在崔丹音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只是崔丹音并无什么离别的忧愁,他深深的目光好像要把崔丹音刻入眼中,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郎君们骑马,谢清徽带着明镜明心单独乘坐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等到出城的时候,谢清徽掀开帘子,看到城门上长安两个字,心中微动,总有一天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回来的。
她与骑马的李靖安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未说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