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安伤在肩膀,身上又有多处刀伤,谢清徽连轻轻抚摸都不敢,生怕他疼,所以也没有把李靖安扶着坐起来,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吹凉的汤药一点点喂给他,又怕他呛着,谢清徽喂了一刻钟才堪堪让他喝完。
李靖安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而谢清徽制止了他道:“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好了再说,这药里有安神的作用,好好睡一觉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到底是伤势过重,流血又多,李靖安竟然没有撑住,在药力的作用下缓缓闭上了眼。
谢清徽坐在榻边静静守候,同时也开始准备他晚上喝的药。
江都行宫,玉清殿。
“嘭”,茶盏碎了一地,皇帝震怒发问:“怎么回事,死的活的竟然一个都没抓到,朕要你们护卫在侧有何用处?”
殿中臣子跪了一地,江夏王道:“陛下,这些刺客身手不凡,训练有素,便是死了的那两个身上也并无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痕迹,只不过,扬州之前就有过起义,虽然被镇压,但是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想到近日里关于扬州刺史的传言,皇帝起了疑心,刚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皇帝只当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毕竟他并不认为扬州刺史有这么大的胆子,况且扬州刺史一贯依附耶律氏,若是他当真有问题,那耶律氏……皇帝的心思百转千回。
耶律骢跪在下边自然明白皇帝这是起了疑心,可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求情,否则只会引来陛下的怀疑,这可怎么是好。
想到扬州刺史那个蠢货,耶律骢此时是悔不当初,毕竟刺杀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江南富贵,这么多年耶律家的亏空都是扬州刺史补齐的,若是这个时候对方出了事,难保他们的交易不被翻出来,他可不相信扬州刺史会那么好心不留证据。
裴晏扫视了一圈众人道:“陛下,臣以为江夏王言之有理,不如即刻提审扬州刺史,再者之前处理扬州平叛案的时候,有二十多位扬州的地方官被认定为叛军同党,若两者之间有所关联的话,陛下不如派人将两次案子合并审理。
一来可以再一次彻查扬州官场,二来,之前的案子也是扬州刺史一锤定音,若扬州刺史真的有问题,那那些官员遗留的家眷想必会有证据证词提供。”
裴晏只字不提翻案的事情,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皇帝最大的心思是找出刺客和刺客背后的人,至于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冤枉,皇帝并不在乎。
皇帝思考了一下吩咐道:“就依裴爱卿所言吧,江夏王,朕命你即刻去办。”
“是。”江夏王领命离去。
皇帝的视线落在耶律骢身上良久,最终道:“行宫内的守卫全权交与禁卫军统领,耶律爱卿,一路上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吧,行宫外的守卫就移交在江夏王的手里吧。”
耶律骢明白皇帝这是对他们也起了怀疑,只是皇命在上,他也不敢违抗,只能乖乖交出权力。
裴晏本想补刀两句来着,可是想到越是此时越是应该静下来,与其自己多嘴,倒不如多给皇帝留一点遐想的空间,毕竟留白越多,皇帝的想象越丰富。
看到人群中面带担忧的李靖廷,皇帝挥手道:“去看看二郎吧,朕知道你担心,至于其余人等,各自在自己殿中,不得随意外出,都散了吧。”
“是,臣等告退。”
到底是亲兄弟,虽然关系微妙,但也没想让对方去死,想到重伤的弟弟,李靖廷慌忙地赶往李靖安夫妻居住的明华殿,裴晏也有些挂心李靖安的伤势,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赶来了。
一进正殿,谢清徽正坐在炉子边上煎药,李靖廷皱眉道:“弟妹,怎么是你在干这些活,宫人们呢?”
“大哥?”谢清徽忙起身行礼道:“如今行宫乱糟糟的,我也不放心旁人来接手二郎喝的药。”
“二弟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他。”
谢清徽领着李靖廷和裴晏走在李靖安的榻前:“好多了,现在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就是失血过多,得好好温补着。”
裴晏看了下李靖安的伤势道:“谢娘子晚上得好好看着了,我怕他会起热。”
李靖廷本想留下一起照顾,可是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大伯子和弟妹在这里照顾一夜好像不太合适,裴晏虽然是个现代人,不太计较这些,可毕竟来了古代,就得适应这边的规矩,他想留下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多谢郡公爷提醒,我晚上会注意的。”谢清徽很感谢他们二人的探望。
李靖廷道:“弟妹你一个人守着到底是不行,不如还是叫一个岁数小一点的宫人进来给你搭把手也好。”
裴晏知道谢清徽是不会愿意要行宫里的宫人伺候的,出言道:“我身体向来不好,陛下也准了我带一个贴身小厮和一个裴家的婢女,那婢女虽然不在我跟前伺候,但到底是裴家人,总比行宫里可靠一些,我一会让她过来可好?”
谢清徽回礼道:“谢谢大哥的关心,也多谢郡公爷,这样我也能安心一些。”
两人也没久留,看到李靖安状态还行就先各自回了自己的殿阁之中,不一会,一个禁军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小婢女送来道:“夫人,这是河东郡公遣来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清徽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奴婢名叫小薇。”
谢清徽又接着问了小薇许多事情后,心下安定道:“这些天就辛苦你了,等回京之后,我不会忘记你的赏的。”
“奴婢不敢,奴婢还要多谢郡公与夫人的信任。”
小薇来了以后,谢清徽也轻快了些,把煎药的事情交给了她,自己则坐在榻边时刻观察李靖安的动静,也时不时的给他喂点水。
谢清徽的心中不断祈祷,晚上可千万别发热,否则可怎么是好,她可是听说过有人受伤发热,生生把人给烧没了的。
转眼夜幕降临,李靖安沉睡了一天,此刻倒是清醒了不少,到底是武将出身,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看到榻边闭眼休息的谢清徽,李靖安也不敢惊扰了她。听到外间的动静,李靖安目光凌厉,看到小薇进来低声问道:“谁准你进来的?”
小薇忙放下手中托盘道:“启禀二郎君,奴婢是河东郡公府的人,郡公爷忧心夫人这边人手不够,不能照顾好郎君,故而把奴婢遣来。”
听到是裴晏府中的人,李靖安安心了不少:“把药放下,你下去吧。”
看到沉沉睡去的谢清徽,小薇道:“那奴婢先去提饭。”
李靖安的手缓缓抚过谢清徽的脸蛋,他吃力的坐起身,静静的注视着谢清徽有些疲惫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吻轻轻落在谢清徽的脸颊上。
似有所感,谢清徽睁眼,惊喜道:“二哥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清徽慌忙将枕头堆起来靠在他的身后道:“我已经让小薇吩咐过膳房,她现在许是去提饭了,二哥你先把药喝了吧。”
谢清徽正准备端着碗喂他,可是看到他坐起来的样子试探道:“二哥你是自己喝还是我……”
李靖安伤的是左肩膀,其实是完全可以拿右手喝药的,但他还是故作无力道:“有些没劲,怕把药洒了。”
一听到他还说没力气,谢清徽立马想到了他失血过多的事情,不禁懊恼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喂就好了。
谢清徽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着,还时不时关心道:“这个药晾了很久了,应该不烫了,二哥你小心点喝。”
李靖安感觉自己的脸都苦的皱起来了:“王太医的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苦。”
谢清徽不想他一下子就喝出了这是王太医开的药,难免惊讶:“二哥怎么知道这是王太医开的药?”
李靖安艰难咽下最后一口:“宫中太医为了不出错,向来都把剂量把控到最小,避免虎狼之药伤身,可这样下去,病重之人又怎么会见效?王太医素来是以救人为先,没有宫中其他太医那般小心翼翼,反倒是治好了不少病人。这药这么苦,这么浓郁,一看就是王太医的手笔。”
谢清徽笑着给他擦了擦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夫妇可要好好重谢王太医呢。”
此时小薇也提着食盒进来回禀:“郎君,夫人,饭菜已经备好。”
谢清徽揭开食盒,两碗肉松白粥,一碟子天花筚锣、一碟子翡翠烧卖,还有一个白菜豆腐汤,都是素的不能再素的菜。
李靖安有些心疼:“你不必顾及我,问膳房点一些自己想吃的就好了,何必和我一起吃着清汤寡水的东西呢?”
谢清徽吹了吹粥:“那有什么,这段时间吃了这么多好吃的,感觉自己都胖了不少,就减减重吧。”
方才让谢清徽喂药,不过是李靖安想要对方心疼他罢了,可是如今他可舍不得饿着谢清徽,忙用手接过来:“我好了许多了,你让小薇把案几挪过来,我们一起吃。”
“真的吗?你可别逞强?”谢清徽有些狐疑。
李靖安抬起右胳膊示意:“没问题,我能自己用膳。”
谢清徽这才相信了他说的话,一个累了一天,另一个受伤躺了一天,也确实是饿的不得了,也顾不得饭菜清淡了,统统都吃光了。
吃完饭后,李靖安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也没有起热的征兆,但谢清徽还是不放心安顿道:“二哥继续睡吧,如今正是养神的时候,前头的事情也用不着我们着急,只好好养伤便是。”
李靖安不放心的问:“陛下如今是何态度?”
“陛下……我只听说陛下吩咐江夏王把扬州刺史收监调查了,如今还未有消息传出来。”谢清徽迟疑回答。
李靖安放下心来道:“安心,具体的事情等回京之后我再与你说明,估摸着还有半个月陛下就准备启程回京了。”
“半个月?为什么这么久?江夏王亲自查案,最多十天也该有结果了。”谢清徽好奇。
“陛下二度南巡,却遭到了刺杀,若是陛下此刻匆匆回京,岂不是要成了天下人的笑话,笑话陛下怕了这些叛军匪徒?陛下自然是要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好好震慑一番的,一时半会肯定是走不了。”李靖安分析。
谢清徽也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二哥,白日里大哥和河东郡公来过,只是那时你刚刚睡下,我便没有叫你,小薇也是河东郡公差人送来的。”
李靖安垂下双眸,睫毛闪烁,良久开口:“知道了,如果最近我在沉睡中,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让人给裴晏传话吧。”
谢清徽没有说话,只是把被子又好好的掖了掖,自尹娘子的事情以后,二哥对世子的心结越来越大,如今有事宁可去寻求河东郡公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再托付自己的兄长,足见他们兄弟已然是……
唉……谢清徽在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