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仙居殿。
耶律昭仪坐在梳妆台前,白嫩细腻的双手抚摸着脸蛋,她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小六子,你看本宫,是不是老了?”
那小公公哪里敢应,只说:“娘娘多虑了,只看这后宫之中,谁还有娘娘这般貌美,便是皇后的容颜那也是逊于娘娘良多,娘娘您如今宠冠六宫,怎么会出此伤感之言。”
“宠冠六宫吗?”耶律昭仪仔细重复了这几个字,忽然笑了:“若是陛下真的爱重我,怎会褫夺了我贤妃的位置,至今没有复位,本宫都快成了六宫的笑话了,上巳节以后,陛下就会再度南巡,后宫之中定会多不少的江南美人,介时本宫不光没有位份,没有子嗣,怕是连这微薄的恩宠也要没了。”
听到南巡二字,小六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安慰道:“如今还在正月里,距离南巡满打满算也有三个月,娘娘不如这段时间好好拢着陛下的心,为复位做打算,也要继续喝药调理一番,皇嗣一定会有的,太医说了,娘娘切忌多思,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也罢,现下也只能这样了,本宫一降位,别说是后宫妃嫔了,就是本宫娘家都开始轻视我了,除了子嗣还有谁能靠得住呢?也算皇后是个厚道人,没有在供应之上苛待我,否则这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我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来打点。”
正在这时,一宫女端着托盘道:“启禀娘娘,这是尚宫局送来的。”
因着还在章仁太子的丧期,各宫之中都是用银饰。耶律昭仪道:“自从元尚宫出宫以后,这尚饰局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几种花样,有什么可试的,搁在那吧。”
那小宫女伶俐回答道:“娘娘,这正是出自元尚宫的设计呢,虽说元大人出宫了,可是她的心思着实灵巧,再加上皇后对此也颇为赞许,便让元大人每年都向宫里进献一份专属的设计图纸,除了皇后殿下的,淑妃娘娘的,宫中高位嫔妃里,便只有您的了。”
耶律昭仪一听来了兴趣:“那就呈上来给本宫看看。”
虽然是银器,不可以太过华贵,但是耶律昭仪的这个石榴花冠子设计的很是精致玲珑,旁边搭配的珍珠流苏更添一点灵动之态,耶律昭仪摸着上面的石榴花道:“都说元尚饰心思细,做工好,她倒是真的懂本宫的心。”
说罢,耶律昭仪拿出了一个镯子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本宫的一点心意,皇后殿下给元尚宫送赏的时候一并送过去吧,就说本宫很是喜欢这个冠子。”
“是,娘娘。”小宫女行礼退下。
小六子讨好道:“娘娘正说子嗣,元娘子便送来这承载祝福的冠子,娘娘心诚则灵,一定会有的。”
“但愿如此吧。”
就在此时,耶律昭仪的贴身宫女进来道:“启禀娘娘,安国公府的耶律夫人在外请见。”
一听妹妹来了,耶律昭仪激动道:“快请进来。”
“臣妇,参见娘娘……”
还未行完礼,便被耶律昭仪扶了起来:“妹妹快起来,你我姐妹好久不曾相见了。”
宫中不能落泪,耶律熙也只是强忍着泪水问候:“姐姐在宫里可还好?”
二人坐下之后,耶律昭仪叹气:“不好不坏吧,虽说被降位,倒是恩宠如旧,妹妹你怎么样了?”
问完之后耶律昭仪又难过,她是嫡长女,做了妾也是皇帝的妾,也就罢了,妹妹身为嫡次女,却给那年近半百的安国公做妾,每每想到,她就伤心彻骨。
耶律熙点头:“我很好,姐姐在宫里也别惦记我,世子夫人和二夫人都不是刻薄人,也很是尊重我,那位王夫人素日里也只是吃斋念佛,更不曾与我为难。”
耶律昭仪目光黯然:“你我姐妹,被当作一颗谋算的棋子,一个送入宫中,一个送入安国公府,如今我将将降位,便是皇后都不曾苛待我,还安抚我是皇上的心情不好,可是阿耶和哥哥却对我不管不问,连送入宫中的银钱都渐渐变少,真是让人心寒。”
耶律熙冷笑:“亏姐姐还叫的亲热,从我被迫进了安国公府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我的亲人,如今我也只能为自己做打算,若是靠他们,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那毕竟是咱们的阿耶和哥哥呀。”
“姐姐你糊涂,他们若真心看重自己的女儿和妹妹,怎么会这样对我们?振兴家族的方式有许多,他们郎君建功立业,把我们嫁入别的世家联姻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郎君整日里沉湎酒色,却把女儿当做物件送给别人,无媒无聘,我们和那些被转手送人的乐姬舞姬有什么区别?”
耶律熙字字诛心,耶律昭仪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好姐姐,我们不能再指望他们了,安国公府里,那位王夫人是世子的人,我已经和二郎君还有谢娘子搭上了线,谢娘子也是个厚道人,时不时的会给我送些银钱打点,倒也没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帮他们说说好话,他们想办法让国公爷给我地位和恩宠。”
“那你岂不是会得罪世子?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耶律熙摸着肚子道:“姐姐,我已经有身孕了,为了这个孩子我也要奋力一搏,有了孩子做依靠,便是国公爷将来没了,我也有出头之日,况且在外有二郎君扶持,孩子的前程也不会差,可若是我两边都不靠,不管是世子还是二郎君,他们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又有多少关心呢?”
“有身孕了?”耶律昭仪惊喜道。继而又说:“既然有了,什么时候来看我不行呢,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耶律熙摇头:“姐姐放心吧,我没事才敢出来的,之前世子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若是他想搭我这条线的话,就不会让国公爷提王夫人的位份了,这样也好,不管是后院还是前院,总要有一个平衡在的。”
说完,她拿出一个盒子道:“姐姐,这里面有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面值大的你留下,那五百两我给你换了面值小的,三五两的都有,你留着打点下人,我知道你手里没多少了,他们看你失势,怕也不会给你送银子了。”
耶律昭仪推辞:“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赏赐,妹妹你还是自己留着傍身,况且还有孩子呢。”
“姐姐别推辞,我已经给自己留了一半了,这是谢娘子送来的三千两,况且我在府里不比你在宫里花销大,宫里的下人们也势利,银子没到位,谁给你办事呢?姐姐,听话,留下吧。”
耶律昭仪只能含泪收了:“对不起妹妹,本该是我这个姐姐给你撑腰的,却让你反过来为我操心这么多,我真的……”
“别哭了姐姐,家里的郎君们如此,若是我们姐妹再不同心,这日子才叫过不下去了。未来几个月,我怕是不能进宫看姐姐了,姐姐你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又递出了一个方子悄悄道:“这是我身边一个婆子给的,让人查验过,我吃了半年多,如今确实是有身孕了,我知姐姐也在担心子嗣的事情,不如姐姐让太医再看看这方子,若是没问题的话,姐姐就照着吃,总会有的。”
姐妹俩又说了会话便到了时间,耶律熙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仙居殿,回了府。
送走妹妹,看着手里的方子和银票,耶律昭仪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就连她的贴身侍女小蝶也心中很是难受,别人只看到耶律昭仪面上的风光,也只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懂这宫里的苦楚。
晋江园包厢。
元明月看着对面的谢清徽道:“夫人怎么今日一个人出来了?李郎君没有陪您一起来吗?”
谢清徽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二哥他去上值了。三月三是我的及笄礼,只是恰逢章仁太子丧期也不能大办,正好听二哥说这晋江园生意火爆,菜品丰富,又是元娘子的铺子,大嫂就提议不如请大厨过府一天烧菜,也能够让府里的人尝个鲜。元娘子放心,我们会按晋江园单日的最高收入付给你们两倍,你看这样可好?”
元明月笑:“有银子赚我当然是没意见了,况且夫人你也算是帮我打开了一个新思路,除了做店里的生意,我们也可以每年推出五个限定名额,过府办宴,这样既可以增加收入,还能提高知名度呢,那就请安国公府来当今年第一个名额吧!”
谢清徽感叹:“元娘子你可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啊,我不过是一个请求,你都能发现商机,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那夫人你就先试菜吧,我去和裴晏商量一下这个想法。”
“好的,元娘子你忙。”
元明月出去之后,明镜才悄悄道:“娘子放心,明浩已经快到了。”
正说着,明浩进来道:“参见娘子,去淄州的事情已经办理的差不多了。”边说边递上一封信,打开之后,谢清徽发现并无什么异样,武帝当年的近身侍从,宫女都有明确记载,并没有出宫的或者消失的记录。也是,从前朝开始,从未有宫女侍从出宫的例子,全部都是老死宫中,况且这两代也算是和平政变,宫中并无流血事件,也不会有宫人死于战乱。”
谢清徽百思不得其解,大活人根本不会凭空消失,能出宫的也都是死人……死人?电光火石间,谢清徽突然明白了什么写:武帝当年可有殉葬之人?
明浩想了想写:有,武帝怜惜后宫,不忍心母子分离,便只殉了四十个侍卫,希望泉下能够继续保护武帝,只是他们进了皇陵,断然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谢清徽道:“这事你做的很好,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调料的事情,元娘子最近在派人前往蜀中寻找一种植物,你去帮帮忙,人多力量大嘛。”
(未必,当年督造皇陵的人是谁?)
明浩应声道:“放心吧娘子,小人马上就去。”
明浩想了想,最终写下:当时的工部尚书,清河长公主之子窦大人。
一切已然明了,明浩走后,谢清徽也顺利还原了事情的全部。
武帝对突厥心存忌惮,早就想发兵攻打了,便事先准备了线人探听突厥,只是武帝英年早逝,但是并不甘心计划就此搁浅,便是灭不掉突厥,也要让人渗透,才有了临死托付清河长公主之事,希望清河长公主辅助他的儿子来完成这个心愿。
可是前朝破灭的实在太早,清河长公主甚至都没有等到侄儿侄孙成器成年,前朝灭亡后,清河长公主也不再心存幻想,打发去了边关之后就不了了之了,直到陵阳郡主和李靖安的出现,才让这批人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价值。
李靖安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心思深重,如今的他,真的只是在完成武帝和陵阳郡主的遗愿吗?
或许不仅仅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