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祁琏也充满不可思议,他在程风鹏籍籍无名时赏识他,还许诺事成之后,予他兵部侍郎之位。
更甚者还有世家女也看上了程风鹏,只要事成,他便可彻底改变阶级,一跃成为世家的人,名利双收,前途无量,到底是为何要叛变?
程风鹏自嘲一笑,“殿下您说为什么呢?”
“我出身寒门,但自幼聪慧,三岁识字,五岁诵文,七岁作诗,十二岁考取秀才,可是此后,再无精进,屡屡落第。”
“三年,三年,又三年!”
“”我以为是我江郎才尽,我以为是我自视甚高,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直到我为凑齐路费,在酒楼帮工,有幸见识到新科三甲的风采,才知道原不是我技不如人。”
“是世家大族垄断了科举,断了寒门学子的仕途路!”
程风鹏字字泣血,字字砸在了在场所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心上。
十八年寒窗苦读,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若是技不如人也罢,可偏偏不是,世家子弟德不配位,却占据了最多的名额,每年能入仕的寒门士子却寥寥无几。
若非江晟重新整顿科举与官场,或许寒门士子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江晟一派的官员多有寒门出身,便是未投靠江晟的寒门士子,对其也有几分感激。
寒门士子对世家大族本就是对立,若是四皇子未与世家联合,他会感激四皇子的赏识之恩。
可是,四皇子偏偏与世家联系紧密,此次世家助四皇子上位,若四皇子再与苏家联姻,自然会偏心世家。
未来的皇帝偏向世家,那寒门士子将再次被排挤,天下的寒门士子可能再出头之日。
他程风鹏可以是跟背信弃义,临阵叛主的小人,但不能是个千古罪人。
在场出身世家的官员,皆沉默了,万万想不到计划竟是坏在了这么个小人物手中。
苏父等人知道大势,此次牵连广泛,世家各族大厦将倾矣,唯一的寄望就是将来四皇子登基,或能给世家一条活路。
在场诸人也是这般想的,四皇子是如今祁帝仅剩的唯一血脉,纵使千般罪过,最后还是能登上帝位,至于登基后是否还有权利和威信,又是另说。
大殿内陷入了僵局,祁帝对祁琏恨之入骨,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难道真的要杀了他,让旁支来即位?
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祁琏安抚性的望向身边脸色惨白的苏洛语,他定会保她平安的。
“陛下,臣有事启奏,太子之前宠幸过一名女子,幸的有孕,胎儿六月有余,太医断定是男胎。”
江晟的一番话,将还报着侥幸的祁琏等人瞬间打入地狱。
“不可能,不可能!”
祁琏不可置信道。
“此事千真万确,女子名叫叶以安,太子藏于东宫,宠信多日,东宫侍从皆可证明。”
江晟轻笑,意味不明地看向苏洛语。
苏洛语果然跌坐在地,喃喃道:“是她,还是她,为什么重来一次,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
祁帝也如梦初醒般,连道三声好,而后命人将所有谋逆之人皆压入天牢,待审问完毕,择日问斩。
而四皇子则是单独关押,暂不做处置。
祁琏苦笑出声,他心里清楚,一旦叶以安腹中的孩子顺利诞生,他也难逃一死。
他的父皇本就不在乎他们这些皇子如何,他心里只偏向皇后和太子,他们明明是皇子皇孙,却永远只能看着皇后的脸色过活。
他争尚且能有一条活路,若不争便是死路一条。
上天真是不公,有些人生来万千宠爱,有些人生来便被厌弃。
祁琏被压走,祁帝欲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众人忙呼太医,将祁帝送至其他宫殿歇息。
黎璟作为一个旁观者,感慨万千,自古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江晟握住黎璟的手,强硬的把手指挤进黎璟指缝间,十指相扣。
“今日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圣僧,可会觉得我太过残忍?”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黎璟气息微顿,还未回话,便能感觉江晟一点点收紧手指。
“自古以来,权利相争皆是如此,不为刀俎,便为鱼肉,小僧只是希望九千岁以后能好好对待天下百姓。”
黎璟生怕江晟误会,连忙表达自己的立场。
江晟审视着一脸认真的小和尚,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眸里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仿佛自己是他眼中的全世界。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江晟呼吸一滞,挪开视线,强压下心中浓烈的占有欲。
江晟若无其事的伸手挡着黎璟的视线,搂着他的肩,道:“算你会说话,该走了,外面都是血,你别看,跟着咱家走就是了。”
黎璟无奈,只能感谢九千岁的贴心,然后依附着江晟,一步步走出殿外。
233见状,麻溜的溜回空间打游戏去了:“简直没眼看了,随他们去吧。”
江晟将黎璟送上马车,让他先回去,自己还得把事情收尾了才能走。
送走了黎璟,江晟才不急不慢地去探望祁帝。
“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祁帝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恨恨地看着江晟。
“陛下,没有阻止的人是你,不是吗?”
“朕?”
江晟淡淡陈述道:“前段时间,多位皇子皆出事故,此后再无缘皇位,陛下却未过追究。”
“陛下难道不知道是人祸,而非天灾吗?”
祁帝语塞,他自然是知道,可到底是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孩子。
“陛下太过偏颇,自然会有人不服,陛下恐怕不知,此事多个皇子均有参与,只不过四皇子在得手后,为保万无一失,先对诸位兄弟下手了。”
“陛下无需羞愧,臣并非替诸位皇子打抱不平,只不过是,皇子们已经容不下臣了,臣方才顺手推舟而已。”
江晟向来未曾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已经听祁帝的话放太子一马了,可惜他太过贪心和狠毒,反倒害了自己。
至于四皇子,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秋猎刺杀有关,但是恰恰正是过多的巧合说明四皇子脱不了干系。
江晟素来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他早就做好了朝不保夕的准备,这些把戏若是以往或许他只会谈笑了之。
可是这次,江晟闭上眼想起黎璟倒下的身影,心头便涌起恐慌。
他必须要把权利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把所有的危险都掐灭在萌芽里,这样才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江晟,你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是朕无条件的信任你,支持你,给你权利。”
“朝中官员集体弹劾你的时候,是朕力排众议保下你的。”
祁帝沉默许久后,终于对江晟开口道。
江晟跪下,对祁帝叩首行礼。
“臣始终牢记陛下提携之恩,臣定会好好辅佐皇太孙。”
祁帝闭眼颔首,挥退江晟。
而黎璟回去后没多久,大理寺那边就有人来报,说苏洛语要求见他,并且声称她有大机密,但若见不到黎璟宁死也不会吐露半分。
因这件事牵连甚广,主审官也怕漏了信息,才硬着头皮托人来问黎璟愿不愿去见上一面。
黎璟虽不知苏洛语为何要见他,却还是应允下来了。
黎璟到来前,天牢里的地面被特地打扫了一番,可陈年的血迹和脏污除之不去,空气中也夹杂着腐败血腥的气味。
苏洛语的凤袍钗饰都被扒走,只留下里衣,呆滞的蹲在牢房的角落。
这还是苏洛语的身份比较特殊,才能得到单独的牢房,其他人都是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牢房里。
黎璟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洛语被惊动般,猛然抬头,来到牢门口,死死盯着黎璟,质问:“你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黎璟想了想,摇摇头,他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夺舍,不算重生吧。
苏洛语不愿相信,逼问道:“如果不是重生,为什么上一世并没有了尘,如果不是重生,为什么会救下江晟,如果不是重生怎么会相未卜先知一样,改变一切?”
黎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莫非施主是重生?”
“施主可知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众生皆苦,无人不想从头再来,可却无人能从头再来。”
黎璟垂眸,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怜悯,“可是施主却能重生,这是上天对施主的极致宠爱和怜惜。得天地庇佑,自当回馈天地。可是施主可有为天下的百姓做过些什么?”
苏洛语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无从说起,她自重生以后,一心想保护苏家,补偿身边人,报复太子。
她回顾重生后的种种,发现自己一直在算计他人,心心念念的自己所受到的不公,自己的冤屈,自己的仇恨……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眸中落下,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如果她没有一心想复仇,而是和太子和平解除婚约,是不是苏家就可以避免前世的下场?
如果没有参与篡位谋逆,而是让苏家隐退,是不是苏家就可以避免今日的祸事?
可是如果放任仇人逍遥,那她上一世的冤屈又该怎么算呢?
“阿弥陀佛,贫僧并非要求施主以德报怨,只是希望如果施主有机会再来。除了抬头仰望高处外,能否再低头怜悯脚下众生。”
黎璟似知道苏洛语心中所想,为她解惑道。
“世家的祸事并非是因某个人,某件事导致的,而是世家占有的资源太多,太久了。对上威胁皇权,藐视皇威,对下垄断仕途,压迫百姓。”
“众人怨恨久矣,任何一件事都能成为世家出事的导火索,到时也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世家参与谋逆只不过是加速了世家的衰败。”
苏洛语痴痴苦笑:“原是如此,原该如此……”
黎璟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江晟他杀孽太重,迟早也会反噬的,狡兔死,走狗烹,他的下场迟早会跟世家一样!”
苏洛语突然冲着黎璟的背影喊道。
黎璟脚步微顿,声音未不可闻:“我知道,但小僧愿陪他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