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了。”熊猫浑厚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神代千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平常她总是能够处理好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突发事故，来自禅院直毘人的大量私人训练迫使她快速成长。
然而此刻，时光流水般缓慢倒带，无数深埋的记忆跨越时间海呼啸而来，那个表面坚强实际软弱爱硬撑的小女孩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了。
神代千夏记忆有点混乱，她思考半晌，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实在勉强，嘴角幅度异常僵硬，真希和狗卷棘对视一眼。
后者点点头，拉下领口，神秘漆黑的纹路骤然暴露在空气里。
与此同时车内除了神代千夏，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捂住耳朵。
“千夏。”
被喊到名字的人抬起头，神色茫然无措。狗卷棘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看到什么了？”
神代千夏一愣，紧接着眼瞳涣散，平静开口道：“丝线。”
“详细一点。”狗卷棘来不及思考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语速不着痕迹地加快。
他的咒力正以秒为单位快速消耗，再过十秒就要见底。神代千夏的咒力与他相当，术式等级却比他高，因此他的言灵在神代千夏面前坚持不了多久。
幸好神代千夏不怎么抵抗他。
否则预计时间估计会更短。
神代千夏眼珠僵硬地转了转，似乎陷入什么难以逃脱的噩梦，她甚至开始颤抖。
“很多丝线，漫山遍野都是，到处都是，缠着所有人，所有事物，所有东西……我，我发现了它，我看见了它，它发现了我！它看见我了！”
话音刚落，原本安安分分回答问题的神代千夏突兀暴起，她脸色惨白，眼瞳漆黑如漩涡，像是受伤的野兽躲避窥伺的天敌一般，拼命往安全的地方躲。
车内一片混乱，狗卷棘放弃提问，脸上惊疑不定。真希用体术狠狠绞住神代千夏。
“这死妞儿力气真大！”真希手腕青筋暴突，费劲吐槽，“这个任务果然不对劲，我就知道，五条悟那个混蛋感兴趣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什么惊天大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熊猫满脸惊恐：“已经是惊天大麻烦了吧！”
“千夏要是用术式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得歇菜，这种关键时刻乙骨还不在。”
“那个。”一直蜷缩在驾驶座不敢吱声的藤田监督弱弱举手，“五条先生说，如果神代小姐出现异常，就让她独自一人去往现场。”
“你再说一遍？！！”
回应他的是几句异口同声的质问。
藤田监督死死封住嘴，决定以后再也不掺和五条先生相关了。
真希怒骂：“五条悟到底在搞什么？千夏这个样子怎么能去做任务！”
熊猫提出疑问：“但是，悟是不会害学生的。悟虽然没什么节操，也不值得尊敬，但在学生问题上，还是值得信任一下的。更何况……”
“千夏这个样子去现场，死得很惨的……”熊猫目光下移。
神代千夏缩在真希怀里。
她已经不怎么反抗了，整个人仿佛被驯服般安静乖巧，额头冷汗涔涔，乌黑发丝粘在苍白肌肤上，显得柔弱无比。
但那双黑不见底的瞳孔却一如往日，闪着摄人心魄的光。
熊猫说完下半句：“……绝对是咒灵。”
熊猫不得不佩服，不愧是从禅院那大染缸里成功跑出来的女孩，心底里藏着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
真希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
“木鱼花！”
狗卷双手交叉，摆出一个拒绝的姿势：“明太子！”
他眉目间流露不赞同的意味，语言和动作也表示着他坚决反对的意见。
熊猫提醒：“棘，我们也知道很危险，但这是悟要求的，悟不可能会让学生深陷险地。”
玩偶的黑色玻璃眼珠与紫色瞳孔静静对视。
——
神代千夏缓缓睁开眼睛，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身下触感坚硬而又湿润。
几乎是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正躺在泥土地里。一股莫名的混沌感突兀袭来，神代千夏头痛欲裂，她坐起身，单手捂着头回忆起之前的事。
……发生了什么来着？
“你醒了。”夏油杰站在她身边，目光居高临下。
神代千夏：“……”
神代千夏：“你怎么在这儿？”
夏油杰无视她的问题：“装傻是没用的，再怎么装不知情我还是会嘲笑你，没想到你居然就是来做任务的咒术师，还没靠近咒灵就中招未免也太弱了，这段时间懈怠了不少吧，夜蛾老师应该多给你布置点作业。”
“你话真多。”神代千夏见自己意图被拆穿，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才是懈怠的那个吧！堂堂特级，居然连相隔不到三公里的咒灵都察觉不到。”
夏油杰很坦诚：“我确实没察觉到，我现在又不是咒术师，我是个天天背政治马原的警校老师啊！”
比起上次见面，夏油杰阴阳怪气了不少。神代千夏被噎得一哽，思索几秒没想好怎么反驳，索性站起身，拉着对方就往任务地点走。
白得的苦力，不要白不要。
夏油杰没反抗，顺着力道就走。
刚才这一通互相针对下来，除了想不起来幻觉的具体内容，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回忆了个七七八八。思及五条悟的几个操作，神代千夏心气不太顺，对他的挚友也没好脸色。
“你们器械室在哪儿？”
“你连器械室位置都不知道就拉着我走？”夏油杰脚步一停，满脸不可置信，“你真不愧是悟的学生。”
神代千夏淡淡道：“闭嘴吧，五条老师的挚友。”
“……”夏油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反手拉起神代千夏，往器械室方向大步走。
“有什么头绪吗？”
神代千夏面无表情跟着：“之前有，但是忘了。”
夏油杰：“……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神代千夏语气冷冷，似乎很是不爽，“我之前思考线索时应该是想到了关键，随后出现幻觉精神受损，接着失去与线索相关的记忆。而五条老师似乎提前知晓这一切，才会强行让他们加入这个本该属于我的单人任务。”
“他们？”
“我的同期。”神代千夏对夏油杰的步速很不满，甩开了对方的手，“最强的那个同期没来，所以我判断这个任务并不危险。更准确的说，应该属于线索类任务，并且有特定触发条件。五条老师无法确定我是否能精准触发，于是让同期们跟了过来。”
夏油杰敏锐察觉到神代千夏此刻心情很差，他一向是个敏感的人，但对于女生的心思他却并不那么擅长。
他稍稍放慢脚步等待对方，思考半晌试图安慰道：“你很强。”
神代千夏拒绝和五条老师的挚友说话，自顾自分析道：“有两个问题，一：触发条件是什么？二：同期过来的意图？”
“根据之前我的反应来看，触发条件有极大可能是意识，我意识到了最本真，或者说咒灵最致命的弱点，于是它察觉了我，并干扰了我的记忆。”
“而我的同期们……”
说完这句，神代千夏罕见地陷入了沉思。
正专心听分析的夏油杰不由得有些心痒，问道：“你的同期怎么了？”
神代千夏回过神，目光游移不定：“我是我这届里做任务时想得比较多的了。五条老师应该知道这是个有触发条件的线索任务，多放人来广撒网说不通啊。”
“你确实想得多。”夏油杰承认。
咒术师靠着咒力对□□的过度强化，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靠体术扫荡一切的怪物。就算会思考，思考得也只是战术问题，这种线索任务的确是咒术师们的天敌。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神代千夏小声说了句，接着抛去繁杂事项继续分析，“那就是其他原因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破局的关键，我需要趁早弄清原因。”
“而且我得尽快回忆起当时出现的幻觉细节。”
夏油杰耸了耸肩：“你可真不像悟的学生。”
神代千夏：“就当你在夸我。”
夏油杰：“我当然在夸你。”
这个回答出乎预料，神代千夏起了些微好奇心，这点好奇心不足以控制她问更多，但一个小小的关于师长的问题还是足够的。
“你是怎么想五条老师的？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因为菜菜子美美子的求情救了荻原，可见那时你还没有那么恨非术师，五条老师绝对会反抗咒术高层，如果回去说不定你们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但是五条老师的话你从来不听。”
夏油杰啧了声：“别说得那么暧昧小姑娘。我和悟是挚友，挚友之间没什么听不听的。”
神代千夏加快几步跑上前，转身面对着这个男人，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睛。
接着，她似是有些遗憾：“所以成年人都是胆小鬼。”
夏油杰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随手抽了一根叼嘴里，含含糊糊道：“悟也是胆小鬼。”
神代千夏点头赞同，又问：“不点吗？我有打火机哦。”
“我又不是人渣，在jk面前抽烟。就是有点烦，咬着会好受一些。”夏油杰很坦诚，又瞟了她一眼，“由我来问可能不合适，但，你抽烟？”
“不抽。“神代千夏否认道。
“那哪来的打火机？”
“买蜡烛时附赠的，之前和棘一起恶作剧，在夜蛾老师屋子里点鬼脸蜡烛。”
夏油杰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心想夜蛾老师这些年过得挺丰富多彩得嘛，于是鼓励地拍拍神代千夏的肩膀：“不错的创意，可以多来点。”
“是棘想得哦。”神代千夏夸赞起自己的同期来毫不吝啬，“他很有趣的。”
夏油杰饶有兴致，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你问我是怎么想悟的，那你呢，是怎么想这位棘的。”
神代千夏笑容变得微妙，抬起头注视着夏油杰，尾调上扬，似乎在嘲讽。
“胆小鬼？”
夏油杰自找没趣：“你长大就明白了，有些话还是不说得好。”
“包括你接受禅院资助这件事？”
“包括这件事。”夏油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说总是比不说要难。”
“研二那件事也是，他纯粹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干掉他了吧。”
神代千夏脚步不停，歪头想着：“或许是吧，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接到杀掉他的任务。”
“……话不投机半句多。”夏油杰牙疼似的咧咧嘴。
神代千夏噗嗤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