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照在门口站了良久,最后看了房间里的西岸渝一眼,若无其事的带人离开了。
夜晚,春风楼灯火通明。
宁照的房间宽敞明亮,装饰奢华,装点着一盏盏漂亮精致的宫灯,暖黄的灯光更加烘托出一种柔和慵懒的氛围,也衬的他面容越发艳丽。
此时,正是一天中春风楼最热闹的时候,楼下歌舞喧嚣,热闹非凡,六楼的宁照自昨日贵客离开,终于可以轻松一下,正难得清闲的吃着晚饭。
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瓜果和精致糕点,还温着一壶酒。
他似乎没有什么胃口,筷子没动过几下,酒倒是一盏接着一盏的喝,似乎是在等着什么,眼里是连窗外的明月都照不亮的阴霾。
就在此时,小厮敲门而入,左右看看,蹑手蹑脚的走到宁照身边,附耳要说什么。
宁照皱眉,酒盏啪的往桌上一拍,横眉怒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小厮被他唬了一跳,“我我……”
小厮深吸了口气,贼眉鼠眼的小声道:“按您的吩咐,我这两日观察了下,也问了些人,他们说这两日楼主都没有回来,好像不在城里,要过几日才能回。”
宁照收回瞪着小厮的目光,重新拿起酒盏,“当真?”
小厮斩钉截铁:“真,真的不能再真!小的使了好些银子打探来的消息呢。”
宁照将酒盏凑到唇边,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将酒盏往桌上随手一扔,起身勾唇一笑:“走。”
—
五楼,西岸渝正在和小哥哥们一起吃饭。
他现在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
春风楼里最大的是楼主,楼主不在的时候是宁照和玉清霜负责管理,再下一级则是管事的。
一般来说,楼里的小倌们是由管事的统一负责安排训练和调|教的,个别优秀的可能会被宁照和玉清霜看中,就比如现在分别跟在两人身边的人。
往日里被楼主退回来的人,这两人都不会接手。但是之前宁照抢先一步,后来玉清霜做出一副保护他的模样,他的归属就变得模糊了。
有小哥哥一脸担忧的看向西岸渝,自己都为他发愁,却见西岸渝夹了一片梅菜扣肉到碗里,慢条斯理的吃着,满脸幸福和满足。
嗯,吃得好,睡得香。
没心没肺的很。
自己白操心。
小哥哥一脸郁卒。
就在此时,门外呼啦啦涌进一堆人,最后,宁照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一进门就看向围着桌子吃的正香的西岸渝,看到西岸渝唇上的油光,嘴角抽了抽,盛气凌人的气势都弱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对身旁的人道:“把他给我带下去。”
眼见着一群人摩拳擦掌的冲西岸渝而来,西岸渝周围的小哥哥们立刻放下筷子,挡在他身前,但宁照带来的人是楼中的打手,他们自然不是对手,西岸渝很快被押着出了房门。
宁照挑衅的看了玉清霜等人一眼,转身出去。
“你想看,也可以跟来。”
话落,得意的笑着离开了。
玉清霜沉默片刻,跟上了宁照的脚步。
西岸渝被带到了五楼最角落的一间房间,许多人的脚步迟疑了起来。
这里是他们最不想来的地方。
最后,宁照身边的四个人和玉清霜身边的三个人咬牙跟进了房间,房间中燃着昏暗的烛火,两名男子等在其中,是春风楼的两名调|教师傅。
见到这么多人进来,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两人,也不由愣了一下。
宁照悠悠道:“你们当真要看?”
玉清霜没回答,其他人瑟缩了一下,但没离开。
“你们想要都看看他如何出丑,也可以。”
宁照朝两位师傅抬抬下巴:“开始吧。”
玉清霜不紧不慢道:“这是楼主的人。”
宁照把玩着手中的皮鞭,“哼,楼主已经把他送回来了,之前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他看向两位师傅,“想必你们也懂。”
玉清霜:“以前是以前,他不同。”
宁照冷笑:“有何不同?”
玉清霜没理会宁照,而是看向那两人:“你们觉得有何不同?”
那两人看了看单腿站在房间中一副状况外模样神游天外的西岸渝,再看看如今的两位花魁。
虽然如今西岸渝是小和尚的状态,但宁照和玉清霜两人与他站在一起,仍旧黯然失色。
其中一人道:“宁公子,这位小公子腿伤了,恐怕……”
就在此时,西岸渝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环佩之声,余光中,雪花酪仙人出现在窗边,悠然靠坐在窗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边。
看周围人的反应,西岸渝再次确定,其他人看不见这家伙。
西岸渝继续神游天外。
玉清霜看着两位师傅,实则对宁照道:“他跟了楼主不过短短五六日,许是年纪小不懂事,一时惹了楼主生气。”说着,他目光落在西岸渝光溜溜的脑袋上,“主上这几日不在楼中,虽将他送了回来,但……倘若惹了主上发怒,后果不用我告诉你们了吧。”
宁照攥紧皮鞭,低头沉思,咬住下唇,满是不甘的看向西岸渝。
却见西岸渝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又懒洋洋的样子,瞬间击飞了宁照所有的理智。他挺直腰板,冷笑一声:
“从没听说过主上送回这里的人还接回去的。出了事我担着。”说着,他看向两人,“动手!”
话落,手腕一甩,皮鞭在空气中炸响。
两人被惊出一身冷汗,宁照的凶名在楼里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从一旁装着瓶瓶罐罐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瓶春|药,走到西岸渝身边,一人按住西岸渝的肩膀,另一人便要强灌。
西岸渝这时却打了个哈欠,伸手接过。
谢谢,我自己来。
别耽误我睡觉。
然后仰头一口干了。
师傅伸手:“欸!不能都……”
西岸渝将空瓶子递给了他。
师傅拿着空瓶,愣愣的说完了原本要说的话:“喝完啊……”
众人:“……”
宁照冷笑一声,“这般迫不及待?”
宁照看了一眼两位师傅,两位师傅面面相觑。
他们两人原本想着这小子怎么也得反抗一下,摔个十瓶八瓶的拖延下时间,没想到……
就没见过这么虎的人!
宁照:“还等什么?”
两人迟疑,不说话。
宁照:“好啊,不敢动是吧?”
他围着西岸渝转了一圈,冷笑,“也好,那就等他自己主动。”
没过一会儿,西岸渝的脸有点红。
玉清霜蹙眉,上前要带西岸渝去喝解药,却被宁照拦住:“你!”
宁照:“别找抽啊。”
玉清霜紧抿着唇,瞪着宁照。
宁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虚情假意。”
说完,便将他推开,没再搭理他。
云临君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杯酒,轻抿一口,看向西岸渝,唇角带笑。
又过了片刻,在众人的目光中,西岸渝忽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躺到硬邦邦的地上,睡着了。
众人:“……”
宁照拧眉,瞪玉清霜:“你把药换了?”
玉清霜看着逐渐睡熟的西岸渝,眸中闪过疑惑。
两位师傅也疑惑了一下,闻了闻空瓶,皱眉,宁照见状,一把将空瓶夺过来,轻嗅。
就是春|药啊。
他将瓶子扔到一旁,蹙眉看着西岸渝。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西岸渝越睡越香,还打起了小呼噜。
云临君若有所思的看着西岸渝,紫眸中兴味更甚。
又过了片刻,宁照亲自从小箱子里取出另一种春|药,拎着西岸渝的衣领把西岸渝拉起来,就要灌下去。
玉清霜和他身后的人再次试图阻止,被宁照的人拦住。
西岸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嘴边的瓶子,摸摸肚子。
饱了呀,喝不下了。
但看着宁照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还是接过瓶子,说了一句:“我干了,你随意。”
之后一饮而尽,倒头继续睡。
宁照磨牙。
众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小呼噜又响起来了。
西岸渝除了脸色绯红一些,啥事没有,也没有什么反应。
宁照不信邪,又一连取出好几瓶各种不同的春|药,但是怎么叫西岸渝也不醒。
他气的在原地转了两圈,看到门口放的一盆冷水,抄起来就泼在了西岸渝的脸上。
铜盆被扔到地上,叮铃桄榔一阵响。
宁照心里的气撒出去一些,甩甩衣袖上沾到的水,冷笑着居高临下看向脚下狼狈万分的西岸渝。
却见……
他泼的那盆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形成一小滩水洼,西岸渝就趴在水洼里,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而还十分舒服的打了个滚。
就像一条晒干了的咸鱼回到了水里,瞬间滋润又满足,睡的更香了。
宁照表情裂开了,反应过来一把将西岸渝拎起来,又给他喂其他的各种春|药。
玉清霜阻止,“这已经是能够致死的量了!你想杀了他吗?”
宁照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股脑的将小箱子里的药都给喂了下去。
云临君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消失。
宁照扔掉最后一个空瓶,松开西岸渝。
西岸渝躺回水洼里,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宁照冷眼看着他,等着看他一会儿像个……宁照脑海里都是西岸渝不堪入目的画面,眼里满满都是恶意。
西岸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谢谢。
眼一闭,头一歪,睡得更香了。
宁照:“……”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西岸渝一丁点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清心寡欲的很。
睡的也香的很。
云临君笑了。
宁照气疯了。
找了一圈鞭子没找到,最后才发现鞭子就别在自己腰间,他拿过鞭子手腕一甩一鞭子抽在了西岸渝骨折的小腿上。
西岸渝这次是结结实实的被疼醒了,迷惑的睁开眼看着他。
宁照握紧鞭子,上前拎住西岸渝的衣领,仔细打量着西岸渝。
就在这时,房门被踹开了。
陆千映冷着脸,站在门口。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还在瞪着西岸渝咬牙的宁照慢了一拍,才发现周围气氛不对,一转头,就看见陆千映一步一步走进来,看着他的目光很淡。
宁照神情慌乱,又有些倔强,但还是烫手般放开了西岸渝。
他咬了一下唇,恶人先告状:“主上,时小橙不老实,我准备让人调|教一番。”
陆千映目光扫过西岸渝迷茫的眼神,和骨折的腿,没有理会宁照,而是走到西岸渝的身边,将西岸渝扶了起来,揽在怀里。
陆千映看向玉清霜:“解药。”
玉清霜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么多种混合,已无法配置解药,只能……”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陆千映。
宁照握紧鞭子,低头不语。
陆千映揽着西岸渝的手臂紧了一下,他低下头,原打算仔仔细细的在西岸渝的眼神里寻找着类似见到救命恩人或者依靠的模样,也好让他这几日费了点心思筹谋的英雄救美的计划成功,进一步俘获西岸渝的心,之后才好水到渠成。
但显然,他失败了。
因为他看过去时,发现西岸渝已经靠着他肩膀睡着了。
陆千映:“……”
宁照僵硬的站在一旁。
他看向西岸渝,心理升起浓浓的嫉妒和不甘,眸中满是憎恨,咬紧嘴唇,握紧手中的皮鞭,又看向陆千映,目光变得有些恐惧和无所适从,以及悲哀凄凉恐慌等等复杂的情绪。
因为他感觉……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自己也许真的没希望了。
陆千映看了靠着他肩膀睡的很香的西岸渝,良久,将人打横抱起,转身离开了房间。
两位师傅战战兢兢的告辞,玉清霜看了宁照一眼,带人离开了。
房间中只剩下宁照和跟在他身边的人。
宁照闭了闭眼,忽而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下,脸上恢复了骄傲的神色,皮鞭随意的一甩后握在手里折好,抬起头,面容仍旧艳丽,他迈开脚步,带着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气势,大步离开了。
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赶忙跟上。
—
宁照回到自己的房间,借酒浇愁,但没待一会儿,管事的便过来说贵客又来了,需要他下楼迎接。
宁照沉默片刻,放下酒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门顺着楼梯向一楼走去。
来到二楼,远远的看到贵客带着随从刚刚进了大门,抬头向他看来。
宁照仍旧如同平日里那样,面容艳丽,微微抬着下巴,有点傲娇有点嚣张的小辣椒的模样,偏偏贵客最喜欢他这个样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一点也不加掩饰。
一楼二楼的大堂原本十分喧嚣热闹,但是他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艳丽的容貌吸引,纷纷向他看来,大堂中瞬间安静了许多。
云临君坐在二楼栏杆上,懒散的靠着廊柱,一手拿着酒杯把玩,见到他出现在二楼,左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描淡写的在空中一划。
正在下楼的宁照一个踩空,一阵天旋地转,从二楼楼梯上一路滚了下去,右腿和左手臂相继传来剧烈的疼痛,最后一脑门磕在大堂地面上,血溅三尺。
宁照惨叫一声,眩晕了一瞬,又被剧痛疼醒。
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抬头,被血糊住满是乱发的视野里,贵客瞪大眼睛低头看着他,玉清霜不知何时也站在旁边,还有大堂里无数的目光怔愣的看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
宁照脑子嗡的一声,这辈子都没出过这样大的丑,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云临君唇角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收回手,饮尽杯中美酒,紫衣身影下一瞬消失无踪,赶着去看下一场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