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清清嗓子问:“朋友,你们在里面吗?”
“不在。”叶峻说。
“请不要冒充我的泥鳅朋友。……啊,它们来了。……嗯?……哦。是吗?我知道了。”
“你朋友说什么?”叶峻憋着笑问。
“它们说它们快挤死了,这里面——”醉鬼在叶峻肚子上点了两下,“除了它们,还有肉饼,还有毛豆、丝瓜、山药……。”
“它们撒谎。”
“我的朋友不会撒谎。它们从来不撒谎,跟有些人不一样。”
“哪些人?你说谁?”
“嗯……我的泥鳅朋友和丝瓜、山药朋友现在坐在一起,正在讨论一个特别严肃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叶峻翻着白眼嘀咕。
“这是哪儿?为什么这么挤?是酒囊饭袋,还是泔水桶?”冽青云说。
“放屁!”叶峻笑着把冽青云的手从自己T恤里扯出来。
“我没放屁。”冽青云严正声明自己的清白。
“回你屋睡去,别烦了。”叶峻使劲儿扯冽青云的胳膊。
冽青云死不撒手,也不吱声。半晌,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说我不相信你。”
“大哥,是你说你不相信我。”
“你说我不相信你。可是,你也不相信我啊。”
“我怎么不相信你了?”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在心里做事。”
“该告诉你的我知无不言。”
“什么是不该告诉我的?你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告诉我,我是你的监管员。”
“你是害我摔断脖子的家伙。”
“你觉得我那天就是奔着让你摔断脖子去的珊瑚塔楼吗?!”蜥蜴脑袋大吼大叫,箍着叶峻的胳膊腿收得死紧。“你摔进邢都之后,我每天至少后悔二十次!”
叶峻胸口被勒得生疼,却忍无可忍笑起来,“才二十次你喊什么?连每小时一次都做不到。”
“光后悔有什么用?我不得留点儿时间想想怎么把你弄回来啊?”
“我真心谢谢你的深情厚谊。”
“我根本没想到喊那一嗓子会把你吓死。”蜥蜴脑袋用无比沉痛的口气说。
叶峻哭笑不得,“我是摔死的,不是吓死的。”
“我没想那样!”蜥蜴脑袋的手脚更用力了。
“我信,你松松手。你再勒我搞不好又被你弄死一次。”
“不会!”背后的人咆哮起来,“我再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害死了!这次绝对不会!就算要砍断善化天柱也无所谓,我再也不会让你死掉了。”
这人喝高之后还真是豪放,连砍断善化天柱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张嘴就来。
善化天柱在善化山金顶——圣光岩上。善化山矗立在大光明海中央,是空行慧海的地脉中枢,也是整个胎藏时轮宇宙的根基。
四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幻色无相的第七十一任魔尊血獠·殁宏悟就曾率领魔军试图砍倒善化天柱。
幸好殁宏悟没能得逞,不然现在整个胎藏时轮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为什么要跑?”冽青云含糊不清地问着,脑门在叶峻后脖颈子上拱来拱去。
都不知道这家伙在问谁,叶峻懒得理他,估摸着顶多再忍耐一分钟,这醉鬼就会睡着,然后自己就能挣脱背后的“人肉捕兽夹”了。
“你老是想逃跑,在哪儿都一样……进了邢都你都不消停!”
“换你你能消停?让你在那儿洗八万年石头你干不干?”
“你不想洗石头,就跑去跟摩炎摄道、鬼磐畸零眉来眼去。为了自由,你可以跟魔族同流合污,你不在乎把他们放进器世间祸害凡族。”
“你批.斗我上瘾是吧?”
“光批.斗你哪行?我得给你擦屁股。”
“不是给你兄弟吗?”
“军持?”醉鬼干笑一声,“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没有他搞不定的事,他哪里用得着我啊?”
“你不是说他发现我和摩炎摄道他们的计划,自己搂不住了只能找你商量,你才……”
“我骗你的。”醉鬼承认得可干脆了。“你们那计划,军持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至少有五百种法子不动声色把你们一锅熬了。”
“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说了我是骗你的。”
“骗人你还这么牛气冲天?你为什么要骗我?”
“原因非常复杂。就算我说了,你这个连常用成语都掌握不好的地方——”醉鬼坏笑着用脑门拱了叶峻的后脑勺几下,“也理解不了。”
叶峻忍了又忍才没跟这醉鬼计较,拿后脑勺把他的鼻梁撞断。
“军持跟我不一样,脑子灵,手段多,做起事来绝不拖泥带水,是个狠人。”醉鬼嘀嘀咕咕。
叶峻冷笑,“您谦虚了。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比你更狠的人?”
“我算什么?发现你们的计划之后军持是来找过我,不过不是找我商量,是告诉我一声,跟我打个招呼而已。他早想好收拾你们的办法了。”
“他要怎么收拾我们?”
“首先,严加把守,让你再也没法进入罪胜无尽狱,切断你跟摩炎摄道的联系。”
“然后呢?”
“然后,他会把摩炎摄道这伙儿人分拨推下罪黯沉渊,每天早中晚分三拨,每拨推下去两三个。”
也不知道这真是冽军持的计划,还是这酒泡蜥蜴的醉言醉语,叶峻叹了口气,“他真这么打算的?这是杀人,还是吃饭啊,一天分三顿搞?”
“不是杀‘人’,是杀‘魔’。杀‘魔’对军持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缺德倒灶!”
“没错。我也跟他说:你这是‘缺德倒灶’,不解决问题,还会让你被弹劾、被怀疑。”
“你这个胎藏时轮第二狠人是不是给第一狠人出什么馊主意了?”
“不馊,是个好主意。我跟军持说,只要把你放在刑都,你就不会老实。杀摩炎这伙儿治标不治本,你会再去找别的魔族合作。”
这人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蜥蜴虫”。
“还有一天分三顿把这帮老魔推下罪黯沉渊,就算他能围绕‘集体自杀’这个主题写出八万字天花乱坠的论文来,也还是不太自然啊。”
“是太不自然了,大哥!”
“我教了军持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会让他引火烧身的法子。”
“你还说他脑子灵呢?”
“智者千虑嘛。”
“冽尊,你可真有脸说啊!”
“自家兄弟,自褒不避嫌。”
这家伙喝醉之后还真是脚毛手印什么都露出来了!叶峻翻个白眼,“你到底给你兄弟出什么主意了?”
“我让他急事缓办。”
“是你的风格。你是不是给谁都出这主意?”
“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而且屡试不爽。”
“你让他怎么做?”
“我让他给望江犼送礼——”
“什么?!那红毛猩猩不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吗?你说的!”
“呃……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这成语,连我这种后脑勺不好使的人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跟咱们说的话题完全不搭界!”
“我想说的是……”醉鬼打个酒嗝,“总之,望江犼收钱办事,效率一流。他跟天墒神尊打报告,说关着你没意思,让你交罚款回家更有利于刑都的金库充盈和浣孽滩的秩序管理。”
“天墒赦夜这迫害狂就信了?”
“不太信,不过我们在这迫害狂身边有暗桩。我们的暗桩给他吹了吹枕头风,他就大笔一挥,在望江犼的报告上批了‘同意’。”
“天呐!”
“我这边呢?给四众议事会打报告,给你申请了特赦令。”
“冽尊,你今晚成功刷新了我对你们这帮神子神孙道德水准的认知下限。你们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我还不都是为了救你出来吗?还要保住军持。”
“望江犼是贪官污吏,天墒赦夜见色忘义,你和你兄弟一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
“我都是为了你。”
“别拿我当挡箭牌。”
“就是为了你。所以——”酒泡蜥蜴笑着紧了紧箍着叶峻的胳膊腿,“摩炎摄道这伙儿人必须杀,可不能着急杀,更不能‘集体自杀’。”
叶峻一惊,“你说什么?”
“先关起来,找着合适的机会再名正言顺地杀,免得给人揪住小辫子,去迫害狂那儿告军持一状,军持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开灯!”叶峻大吼一声。
声控装置点亮了卧室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
叶峻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从背后箍着他的胳膊腿,坐起来瞪着冽青云。
冽青云侧身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
这家伙清明的眼神和揶揄的笑容都在告诉叶峻:他是喝多了点儿,可没叶峻想的那么多。
“你已经杀了他们了对不对?”叶峻问。
“我很想知道役兽是什么东西。不然怎么抓那雪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冽青云笑了一下。
叶峻看着他,“你是不是拿打听役兽的事当借口,让军持拷问摩炎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
“《无相奥义》上都没有记载的事,他们知不知道可想而知。”
“可你还是去问他们。因为这就是你在等的机会,你正好可以拿讯问当借口去严刑逼供,去名正言顺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