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记得了。” 叶峻说。
“因为这笔钱对你来说比命还重要!”冽青云说,“所以你死都不会交出来。没有自由,活着毫无意义——这就是你的想法。那笔钱就是你的自由!如果要用钱来换取重生的机会,你宁可待在浣孽滩继续服刑。我说对了吗?”
叶峻不吭声,心底涌起了杀人灭口的冲动。
“不捅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是白痴!你现在称心如意了,没花一分钱就又活过来了,又可以为你的自由大业玩命折腾了。你打算怎么用你的赃款?献给流放者联盟当入伙费?跟魔族买张去巫夏海的船票?”
没法回答这些问题,叶峻只能放狠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这家伙完全不信任我,自说自话,栽赃陷害。”
“好,我陷害你。”冽青云冷笑着点点头,“告诉我那笔钱在那儿,打我的脸。”
“要说几次你才相信?我不记得放哪儿啦!”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了。你一天想不起那笔钱放在哪儿,就一天贼心不死,我就信不过你。”
“信不过算了!我用不着你信,你也别把我搁在跟前碍眼了,把我送回琉璃净域去,扔水牢里。咱们谁也别烦谁。”
“你烦我吗?”
“废话!”
“你烦泥鳅钻豆腐吗?”
“老子喝西北风也不吃你做的饭了!永远不吃。”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叶峻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不看七柱元神法坛城,“你听好了,关于这雪貂,我有一个看法和一个情报给你。”
冽青云没反应,不吱声。
“我先说看法,再卖情报。”
“你的情报要换什么?”冽青云问。
“换你滚蛋!换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再来烦我。”
蜥蜴脑袋又不接茬。
叶峻哼哧一声,“这只雪貂做的事只有魔族能做、会做,可它做事的方法却跟魔族南辕北辙。它把臭液留在马成斌公文包上,要么是蠢到家,要么是自大到发了疯。魔族是绝不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的。”
“这确实不是魔族的作风。”冽青云说。
魔族思想偏执,情感激烈,却也阴险狡诈,心思缜密。他们深知自己的性格特点容易招惹麻烦,所以个个都是自控高手。
魔族行事极有分寸,从不放纵自己的情绪,绝不会把□□、指纹这类东西主动留在犯案现场。
“可这只雪貂偏偏这么做了。”冽青云说,“它想干嘛?你在它意念碎片里看到什么了?”
“我只看到它吃人。”叶峻说,“我想告诉你的是,它做着魔族才做的事,却未必是魔族。这就是我们在现场感觉不到魔气的原因。”
“不是魔族是什么?你不是说它会变身、会说话吗?”
“所以,现在我的情报来了,冽尊。除了魔族,会变身、说话、吃人的还可能是魔族的‘役兽’。”
“役兽?”蜥蜴脑袋的声音里充满讶异,显然是头回听说“役兽”这个词儿。
“我们有役马、役牛、看门狗,有的界域还有役象,魔族为什么不能有役兽?不愿做、不方便做、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魔族就会让役兽去做。”
“这只雪貂就是魔族的役兽?魔族喜欢吃人,在这方面他们可用不着别人代劳。”
“所以我买一送一再告诉你一件事:这只雪貂把马成斌生吞活剥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饱口腹之欲。”
“那是为什么?”
叶峻睁开眼睛一看,悬浮在脸面前的法坛城消失了。蜥蜴脑袋俯身看着他,眉心间挤出的竖纹都能埋伏进一个连的士兵了。
看到这家伙伤脑筋叶峻别提多开心了,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冽尊,今天打烊了,你明天请早!”
说完,叶峻站起来就要回客卧。
冽青云一把抓住他的手,“明天你就会告诉我吗?”
“当然不会。你自己查去。这是套话,我随口说说而已。”叶峻假笑着说。
“役兽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听来的。”
“哪儿听来的?”
“老板,我已经买一送一了。”
“护界司资料库里的所有卷宗我都看过,连四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四众联军从须臾魔宫里缴来的两百三十七卷《无相奥义》我也读过不下五遍,没有一本上面有关于役兽的记载。你要不是信口开河,就是……”
“你爱信不信!”叶峻咬着牙挣脱冽青云的掌控,朝客卧走去。
·
从无梦的深眠中醒来的时候,戈兰误以为映入洞中的雪光是灿烂的阳光。不过,裹着雪片灌进洞里的冰风立刻就让他明白自己错了。
八目山在福川市东北面,是福川市和枫岭市的界山。它矗立在索伦海边,气温永远比充斥着两脚原料的市区低四五度。
出太阳的日子,站在洞口能看见波涛汹涌的索伦海像面厚重的湛青色大旗在山脚下飘呀飘,这种时候拂面而来的海风都冻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下雪的日子,乱舞的雪花就像密帘一样把索伦海和洞外的山地、野草完全挡住,灌进洞里的风像刀子一样,能直接把你的鼻子“削”掉。
戈兰哆嗦着往干草堆里蜷了蜷,用前臂捂住自己的鼻子,挡下刀子似的雪风,准备继续睡觉。
他能感觉到自己小腹深处的熔炉里还有苍日阳炎的余烬,献给炽云尊的伏葬明沙还没达到湮绯月大人要求的透明度,所以他还必须再睡上一会儿,把所有心神都集中在炼化上才能完成工作。
前臂上的毛把鼻子弄得痒丝丝的,害戈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睡意刚才就被刺骨的寒风消灭了一大半,现在这个喷嚏把剩下的那一小半睡意也从他脑袋里打出去了。
他做着鬼脸站起来抖抖背毛,用爪子挠挠耳朵,调转身子,用两只后爪嗖嗖几下把垫在身下的干草蹬向洞口。
干草如他所愿掉落在洞口前面,不过七零八落,挡风效果几乎为零。
湮绯月大人每次来都会跟他唠叨,让他趁天晴的时候去林子里找些干树枝扎起来当门用,再搞些枯藤、苔藓什么的缠在上面做伪装。
“这样不但可以把风完全挡在洞外,还能把洞口伪装得很好,炼化明沙的时候你就可以放宽心睡觉,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湮绯月大人说。
湮绯月大人说的都对,风灌进来真的很冷,炼化明沙时被人发现更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每次把吃进肚子里的两脚原料导入熔炉,催动苍日阳炎的熊熊烈焰把原料炼成伏葬明沙,戈兰都必须蜷成一团,屏息敛气,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小腹深处的熔炉里才行。
这会让他陷入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对外部环境的感知力降到最低。即便有人趴在洞口前拿棍子捅他,他都不会醒。
去年元旦假期,冷得滴水成冰那几天,他吃了个女人窝在洞里炼明沙,就被三个闲极无聊上山偷猎的大学生发现了。
其中一个家伙趴在洞口拿棍子捅他,把他耳朵都戳破了,他也没醒。
后来他们用鞋带绑在棍子上做了个活套,伸进来套住他的脑袋,硬把他拖出洞外,他才惊醒过来。
他还记得这三个蠢货被咬死时发出的傻了吧唧的惨叫,也记得湮绯月大人知道这事的时候那通变颜变色的大发雷霆。
要是当时熔炉里没有献给炽云尊的明沙,他是能一次把这三个蠢货都拆吞下肚的,可他熔炉里偏偏装着炼化了一半的明沙,所以吃不下任何东西。
他的洞又小,藏不住三具尸体。
为了不让来回收明沙的湮绯月大人发现这事,他又是刨坑,又是埋尸,还得把洞口周围人血染红的大片积雪团成雪球扔进索伦海,给他那一通忙哦!
可惜是白忙活。
来回收明沙的湮绯月大人一到洞口就发现他干的好事了,也许是闻见了埋在不远处那三具尸体散发出来血腥气。
湮绯月大人大发雷霆,差点把他当场掐死。
现在想起这事,戈兰还是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他张开双臂抱起大抱干草跑到洞口前,又把刚才蹬过来,乱糟糟散落一地的干草理理整齐,然后把所有干草捆成个大草柱,挡在洞口前。
风还是能钻进来,说明从外面也还能看出这里面是空的,有洞。
戈兰折回洞底又抱了些干草,塞进大草柱和洞壁的缝隙里。
他怕冷,洞里囤的干草多得用不完,再有两个洞口也能堵严实。
把洞口堵严后,他掐着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很满意。
应该再去洞外捧些雪糊在干草捆上伪装一下的,那样就更完美了。可外面太冷了,他实在不想出去。
风这么大,又老往洞里吹。风会把雪一层层吹到干草捆上的,那样看起来不是伪装得更自然?
给自己找完借口,戈兰扭头窜回温暖的干草大床上,一边琢磨等天晴一定要去找些树枝做扇漂亮的洞门,一边再次陷入冬眠般的沉睡。
每次湮绯月让戈兰做洞门、做伪装,戈兰都会下几次决心等天晴的时候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