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这样过吗?睡着之后不知不觉读了周围人的脑识?”冽青云问。
“从来没有过。”
“一次也没有?”
“如果睡着了会不知不觉读取别人的脑识,这意味着我入睡后会不由自主吸取别人的魂力。如果我会做这种事,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苍梧云崖的。”
冽青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苍梧云崖在圆觉彼岸西边的漠光山上,漠光山是四众议事会专门用来集中养育修弥轮天的地方,从山脚到山顶建满了类似育婴所、幼儿园和小学的教育机构。
叶峻一出生就被扔在苍梧云崖底下,没费半点波折就顺理成章落到了那帮冷血长老手里。
主管苍梧云崖的是三名在四众议事会里吆五喝六的高阶长老,下面具体负责教养工作的是上百名汲汲营营,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四众议事会参议席上钻的中下层长老。
这些长老是空行慧海最冷血的一帮人,他们对待修弥轮婴幼儿完全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
照规定,修弥轮婴幼儿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醒着睡着,都不准张开日月轮上的小孔吸取他人的魂力,或者让自己的魂力散逸出来。
学会这件事的期限是三年。
到三岁还不能管住自己修弥眼的小孩儿会被直接从苍梧云崖崖顶扔下去。
每次扔三岁小孩儿下崖,长老们都会命令正在接受训练的其他小孩儿在旁边观看,同时对这些连句整话都还不太会说的小孩儿讲:管不住嘴的看门狗比狼更危险。因为你会提防狼,却不会防备你家的看门狗。
“就像你醒着睡着都不会尿裤子一样,我醒着睡着都不会吸取任何人的魂力,读人家的脑识。”叶峻说,“除非工作需要,我的日月轮才会发挥警犬该发挥的作用。”
“又来了!”冽青云的口气很不高兴,“跟你说不准叫自己‘警犬’,我听着膈应。”
“叫不叫我都是被当狗养大的、训练大的。”叶峻说。
冽青云看着叶峻,“你以前是不会失控,现在不一样了。昨天之前,你从来没在睡着后读到过别人的脑识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现在也不会!”叶峻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怀疑。
冽青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你身上有束行咒。”
“哎呀!”叶峻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这种情况,你醒着的时候是能像以前一样管住自己的日月轮,睡着之后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精神也松懈了,也许你日月轮上的小孔就不知不觉张开了。”
“会这样?有束行咒,我的日月轮不是应该把守得更严实吗?”
“谁知道呢?你现在身上好几种咒术,可能……”
“你还好意思说?快点把断烦恼法印解开。”
“不行。”
“为什么?”
“现在的议题是‘你为什么能同步到这只雪貂的脑识’。你以前一次也没这样过?”
“真没有!”叶峻看着冽青云,“你昨晚睡我旁边,没被我怎么样吧?”
冽青云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叶峻看得呆住了。这蜥蜴脑袋平时老是板着个冰块脸,笑也只是随便咧下嘴角,很少大笑。
刚才在酒店里被他骑在背上,这家伙也大笑了,可背对着他,所以他没看见他大笑的模样。
现在嘛——
冽青云大笑的样子有股天真的狂气,整个人好像一下小了五百岁。他不再像个毒舌清冷的大圣人了,像省吃俭用,天天兼职打工,终于凑够钱买到心心念念限量版球鞋的大学生。
他笑弯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像是在黑巧克力上淋了层糖蜜。
叶峻歪着头盯着他,早上只得到两筷头烂面条敷衍的肚子叽里咕噜叫起来。
“傻笑成这样,我昨晚肯定吸了你不少魂力,把你这个思考‘巨大系统’的玩意儿搞出毛病了。”叶峻拍拍冽青云的脑袋。
冽青云笑着抓住他的手,“你没吸我的魂力,你只是把我踢下床两次,踹了我不知道多少脚。”
“不会吧?”叶峻龇牙咧嘴。
“怎么不会?我实在没招了,只能手脚并用箍着你,你才稍微老实了点儿。”
“真的?”
“人你是不踢了,又开始抱着我打滚。也不知道你梦见什么了?你老想把我压在下面,还一边说梦话一边笑。”
“骗人!”
“骗人不是我的风格。”
“我说什么了?”
“‘老子赢了’,‘小样,你服不服’,‘哈哈哈哈——’。”冽青云学舌就算了,学完还来了段极为魔性的笑声模仿,“我笑的未必傻,你笑的那可是真奸!今早你把我按在地上问我服不服,我又想起这事了,肚子都快笑抽筋了。”
叶峻两手抱头,想起昨晚后来做的那个梦了:他和浑身长满巧克力色绒毛的大狮子在草原上玩打滚,顺着开满野花的草坡一路滚到底。
“你睡着了还拳打脚踢,酒店周围搞不好有夜场摔跤比赛,你可能把哪个重量级选手的脑识给读了吧。”冽青云一本正经地推测。
叶峻无比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摔跤选手,是狮子……”
“狮子?酒店附近有动物园吗?”冽青云一脸诧异。
也不知道这家伙耍宝还是认真的,叶峻有点火大,“我睡相这么差,你干嘛还非跟我挤一张床?干嘛不去客卧睡!”
“客卧里有你留下的‘生化武器’。”
“你不是让人家来打扫过了?”
“气味因子还在房间里弥漫、飘荡,我鼻子特别灵,今晚也还是只能跟你在一张床上凑合了。”
叶峻冷哼一声,“你自己凑合去吧,我要回客卧睡。人家都搞过卫生了,没见过你这么矫情家伙!”
“不行。”冽青云说,“你得在我床上睡。”
“为什么?”
“今晚你睡着之后,我要观察一下你的反应。”
“我的反应搞不好是一脚把你从窗户里踹飞出去!”
“我会赶在你踹人之前,用魂力试试你的修弥眼是不是真的张开了,还要看看束行咒对你的日月轮到底造成了多大损伤。”
这么正经的理由,叶峻都不好意思再龇牙咧嘴说难听话了,“这我醒着的时候你也可以看嘛。”
“清醒的时候你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怎么看?我用魂力检查你的身体,你的日月轮肯定会抵抗,我们俩都受罪。再说白天你的日月轮滴水不漏,修弥眼肯定是合起来的昨晚你也是睡着之后才跟那只雪貂搭上线的嘛。”
“嗯……”就算是这样,叶峻也不想再跟他睡一张床了。
明明有客卧,为什么要两个人挤一张床?自己睡相不好,搞不好又会跑去抱着他打滚,完了又要被他取笑。
找个什么理由好呢?
叶峻还没想出合适的借口,肚子先惊天动地叫起来。
“我让你把面条都吃完的!”冽青云按下车窗玻璃,朝站在路对面那家还没开门的酒吧前来回走动驱寒的越野车司机喊了声。
越野车司机跑过来,“千霜科长?”
“送我们回酒店吧。”冽青云说。
二十分钟后,叶峻和冽青云坐在了云海酒店三楼的餐厅里,开始吃有点早的午饭。
都知道他昨晚那场“大病”不是身体原因了,冽青云还是不给点硬菜和辣菜,只准他吃乳鸽山药汤和猪肉馅鱼丸,还有银耳枸杞南瓜盅这种专供小姑娘的甜菜。
再不爱吃的菜也比没得吃强,况且餐厅大厨手艺很好,即便是这些清汤寡水的菜色也做得有滋有味,所以饿得半死的叶峻也就不挑剔了。
不到二十分钟,他三碗米饭下肚,半桌盘底朝天。
把饿劲儿对付过去之后,他心平气和舀了碗乳鸽山药汤喝着,不时抄起筷子打劫摆在冽青云面前那盘焦溜里脊。
坐在对面的冽青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就是传说中那种黄牛肚子泥鳅嘴的怪兽吧?”
“‘千霜科长’你是不是乱视眼?我的嘴比泥鳅的大多了。”他没脸没皮笑着,又夹了条酸甜酥香的里脊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你这嘴是大,一次怕能吃十条泥鳅。”
“我能吃二十条!”叶峻把身子往餐桌边一贴,够着脖子跟冽青云挤眉弄眼,“晚上咱们点泥鳅钻豆腐好不好?你不说还好,你一说,害我现在就想点来吃,只是肚子有点装不下了。”
冽青云盯着叶峻看了很长时间,看得叶峻都以为自己的提案要被驳回了,人家冽尊却开口了:“泥鳅钻豆腐不放辣椒也算清淡,不过福川这边好像不太兴吃泥鳅,不知道餐厅大厨会不会做。”
“你去问问嘛!”叶峻喜滋滋搓着手,“大厨要是不会做,您就充分发挥一下您昨晚用得无比顺溜的死官僚作风,让他们买点泥鳅来,您自己做。”
“泥鳅都买了,我为什么不再发挥一下我的死官僚作风,让他们绑个擅长烹饪泥鳅的大厨来伺候你?”
“买泥鳅就算了,绑大厨就过分了。过分的事咱们别干,你自己做吧。我一看就知道你会做,而且做的特别好吃。”
冽青云不说话,冷着脸看着叶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