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了!”叶峻说,“望江犼做到这种地步居然都没人管一下!判我这么大一座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叶峻是杀了几万人呢。我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
“世间的罪孽不是只有杀人这一条。”冽青云说。
“可杀人是最严重的!杀五个人也就擦那点山,我擦这么大一座!那红毛猩猩肯定是把哪个灭界狂魔的孽山栽到我头上了,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去管管他。”
“望江犼的铁面无私和公正严明有口皆碑,你是罪有应得。”
“放屁!”
“骂人又不能抹消你的罪孽。”冽青云说。
叶峻怒极反笑,“我什么罪孽?你倒说说老子什么罪孽,竟然比杀了五个人的抢劫犯大一百倍!”
“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老子做错什么了?得在这儿擦八万四千年!”
“我问你,三年前你如果没撞断脖子,现在有多少界域的神殿、博物馆、艺术馆要遭殃?十几座?几十座?”
“我……”叶峻噎了一下,“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那天在珊瑚塔楼里看到的人难道是你的孪生兄弟?”
“你那天撞见我是赶巧了。”
“赶巧?”冽青云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叶峻哈哈两声,“我休假逛个博物馆,赶巧看到那幅《祭司和圣灯》,那画画得实在是好。我爱美心切,想借回家临摹两天,所以才一时糊涂。”
“你以为我没查过吗?”
这蜥蜴脑袋查过什么了?
“你这赏金大盗的职业生涯从十三岁就开始了!你这‘一时糊涂’的时间跨度是十年。整个胎藏时轮恐怕都找不出第二比你更糊涂、更胆大妄为的家伙了。”
这家伙还真查了。
“那时候你刚进羯摩成就院,语文考试回回不及格,课余时间你不笨鸟先飞,加强学习就算了,竟然还干起了三只手的勾当!七年级的小孩儿,十个有九个整天只想玩手机游戏,你……”
“剩下那个想玩自己的勃.起肌。”叶峻接嘴说。
冽青云精悍的武士眉嗖一下拧了起来。
见这冷血动物被自己气得变脸,叶峻哈哈大笑,别提多痛快了。
冽青云摇摇头,“半大小子就开始偷,你不知道害臊,还在这儿胡搅蛮缠。圣光岩养你教你,把你训练成顶尖探员,不是让你拿这一身本事去做三只手!”
“‘顶尖探员’?”叶峻笑了一下,“得了吧,大哥,我这种人不过就是四众议事会分给各位伽罗主的狗,大家心知肚明。”
“这就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
“别摆领导嘴脸上纲上线了,你只是我上辈子的领导。再说了,不就几幅画吗?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做的这些事算什么?你怎么定义‘赏金大盗’这行当?”
“这是一个有偿助人为乐的职业。我帮助狂热的名画爱好者达成他们的小小心愿,同时给自己挣口老米钱。”
“你就是个拿钱卖命的贼!”
“讲话别这么难听!”
“做的难看你还怕人说?你不止偷名画,经卷、珠宝、古董、邮票,只要雇主开价,连老爷车你都有本事偷到手。你可真行!”
“谢谢。有需求就有供给,这是经济规律。”
“你信奉的经济规律让你领到了要擦八万四千年的孽山。”
“我现在开始怀疑望江犼判我这么多年,可能是受某个看我不顺眼的神二代指使了。”
“我只举一个例子就能治好你的被害妄想。”冽青云说。
“老子耳朵洗干净了!”叶峻大吼。
“你的孽山为什么比身背五条人命的抢劫犯大一百倍?”
“我确定我没杀过五百个人。”
“你偷了弗沙界碛雪神殿的希玄经。光为这个,你就得在这儿擦上两万五千年。”
“凭什么?!”叶峻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就是半夜溜进那鬼地方顺手拿了张烂树叶子!”
“那是一张用烧红的无尘石烙在贝叶棕上的经文,是碛雪神殿的镇殿之宝。”冽青云盯着叶峻,“你想说你不知道这页传承了五千三百年的经卷对弗沙北陆雪域金顶的民众和神殿祭司意味着什么吗?”
叶峻知道,所以不打算接茬。
“雪域金顶的民众四时年节都要磕长头上山,进碛雪神殿膜拜它,神殿祭司每天都要对着它焚香顶礼。”
“不就是片写了些拗口废话的烂树叶子吗?这帮人也不嫌累得慌。”
“对你来说那些弥足珍贵的劝善经文都是废话。对你的雇主来说,有价值的只是经文底部那条不过四指宽的压边画!”
没错。那幅压边的《混沌元神舍身饲狼图》虽然不大,却是心慈长老的真迹。
心慈长老的画技比原行思一点儿不差,那气韵、那笔力,那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狼毛!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用可以随心所欲勾勒线条的笔画的,是用坚硬的无尘石烧红后烙烫出来的。
提起希玄经上那幅压边小品,叶峻自己都爱不释手。
五年前这张贝叶经到手后,他把它留在家里欣赏了半个月,买来无尘石、贝叶棕临摹了几十幅。
可惜,这些临摹之作没一幅拿得出手,所以最后他不得不把真迹交给了雇主。
如果能临出心慈长老八分的意蕴,哪怕五分呢,他都舍不得把真迹交出去。
“希玄经失窃,碛雪神殿的修明长老急得犯了心脏病,过世了。”冽青云问,“这算不算你说的最严重的杀人罪?”
“有这种事?”叶峻装傻。
“你岂止杀人,还诛心!”
“他个天天念经修行的长老,遇事竟然这么不淡定。”
“你这意思还是修明长老不对了?”
“大师教导我们说:人生的最高智慧是跟自己和解,修明这老头儿应该放下过去,不要……”叶峻话没说完,冽青云猛地扬起了右手。
叶峻条件反射,两手捂脸闪身往左边一跳,“干什么?你还想打人是怎么的?”
“打你都是轻的!”冽青云冷着脸又把手放下了。
“不就死了个小心眼儿老头儿吗?现在到处都在搞青年人才培养计划,提前给碛雪神殿换个年轻的长老也没什么不好。”
“碛雪神殿可以换个新长老,雪域金顶那十几万民众拿什么换?”
叶峻一阵愕然,“就丢了页希玄经,那帮家伙不至于集体自杀殉了这烂树叶子吧?”他没看到有这样的新闻啊!
“我说了,你杀人诛心。雪域金顶的民众是没死,不过个个忧思悲愤,寝食难安,有五六千人患上了抑郁症。因为抑郁症折寿的少说七八百。”
“那儿的人心眼儿怎么都这么小?肯定跟全年日照超过十小时的天数不足一百天有关系。”
“你又胡搅蛮缠!”
“本来就是。科学研究证明晒太阳多的人不得抑郁症。弗沙界雪域金顶海拔高,纬度也高,抑郁症什么的搞不好是地方病。”
“你再说一遍?”冽青云瞪着叶峻。
叶峻“切”一声,没敢说。
“还有两名年纪都不到三十岁的刑警,从山下派出所开车去碛雪神殿调查希玄经失窃案时碰上山体塌方,车毁人亡。”
“天灾。”
“人祸导致他们迎头撞上的天灾。”
“整个胎藏时轮都是你家的,你说了算。”
“这两个警察都有妻儿老小,他们的家人因为这场本不该发生的车祸失去了什么?跟他们有关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场车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都要算到我头上?还有没有天理啦!”
蜥蜴脑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你从十三岁就开始偷,被你祸害过的界域有上千个。因为你的盗窃行为引起的连锁反应,送命、折寿、陷入不幸的人有几十万,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扯 ‘天理’!”
“他们……”叶峻没脸再辩了,冽青云说的都是事实。
每次跟雇主银货两讫之后,叶峻都会密切关注这些名画、经文、珠宝失窃的后续,把各个界域主流媒体对这些盗窃案件的报道装进脑子里。
本来他只打算关注和警方的调查进展有关的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把那些物品主人的后续遭遇也牢牢记在心里。
他对他偷过的每件东西的主人后来怎么样了如指掌,对自己的偷盗行为造成的各种恶果了然于心。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想起这些,他会久久不能入睡,也会暗自发誓再也不干了。
可过不上三天,一旦接到掮客传来的消息,看到雇主开出的价码,他肯定会违背誓言。
行吧,现在什么都搞清楚了,望江犼没黑他。他分到这么大一座孽山确实是罪有应得,不冤枉。
叶峻冷笑一下,摇摇头,“我说不过你,这座孽山就算是我应得的好了。”
“你把那个‘算’字给我去掉。”冽青云说。
“行,我怂。你可以走了,让我安安静静接着擦我的山,赎我的罪。”
说完,叶峻弯腰想捡起丝帕,胳膊却被冽青云抓住了。
冽青云猛地一扯,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一头栽进这家伙怀里,鼻尖差点被这家伙硬邦邦的胸膛撞成削了皮的荸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