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龙渊岛那位,现在没人能救冽尊了。”飒珠说。
“可是我不想让这家伙来。我不想让他看到兵荼八部和落日瀚海。”冽青云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命重要还是你的老底重要?”叶峻气得想打人,“再说了,他说起来不是你亲舅舅吗?这么亲的人你还要防着啊?他以前就救过你,还帮你给我重新弄了副身体,这次再请他救你一次有什么问题?”
蜥蜴脑袋和老飒对视一眼,老飒笑了,蜥蜴脑袋沉着脸说:“问题大了去了。”
“不管有什么问题,你得留着命才有机会解决。”叶峻说。
“我投小叶探员一票。”飒珠说。
冽青云皱了下眉,不吭声。
“老飒,听我的,巫夏海这仗你不用下去凑热闹了,现在赶紧去龙渊岛请天霜·陆唯乡来琉璃净域救命。”叶峻说,“我会尽一切努力确保这场仗在明天黎明之前结束。到时候我们在琉璃净域会和,请天霜神尊给冽取毒针。”
“我这就去。”飒珠笑着点点头,“不过,我觉得这场仗拖不到明天黎明,搞不好天黑之前就会结束了。”
“真的?”翳千圣的五十万大军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无能吧?
“你呀,太小瞧老飒我了,还有我们冽尊引以为傲的兵荼八部。”飒珠笑着摇摇头,“我听见你‘晴天比利’跑进来之前不是要去上阵杀敌,是刚把兵荼八部的指挥权交给各部统帅定夺,从前线撤回来了。”
叶峻愣了一下,“这么说,蜥蜴脑袋下令进攻之后,是你在指挥全军督战?”
“怎么,我看起来就是条没脾气的老金毛,完全不像能担当如此重任的家伙吗?”飒珠翻个白眼。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不知道!”叶峻确实从来不觉得飒珠省油。冽尊的副手能省油吗?
“这还差不多。”飒珠笑着往叶峻胳膊上轻轻打了一拳,“行啦,我去请天霜神尊了!”
“拜托了,老飒。”叶峻说。
“真难得你这么客气。”
“说得我好像多没礼貌似的。”
“说得你好像多彬彬有礼似的。”飒珠摆摆手转身朝诊室门走去,走了两步,他又突然站住脚转过身来说,“对了,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说了。冽尊——”
“外面的局势已经是一边倒了吧?”冽青云笑着摇摇头,“所以你才把指挥权交给那须将军,赶回来关心我和曜的伤势。”
“有个料事如神的上司有时候还挺烦人的,对吧?”飒珠跟叶峻挤挤眼睛,走了。
·
冽青云的兵荼八部号称六十万,巫夏海驻军有五十多万,再加来参加赦生仪式的各据点军方代表,双方在人数上其实悬殊不大。
可一方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一方措手不及,仓皇迎战,这样一场战争的结果,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出来。
更别说巫夏海这边还有逃离同盟的成员和冽青云、叶峻里应外合,趁咒世塔那边乱成一锅粥,他们在妖云怆露殿这边放出了地牢里和翳千圣政见不合的魔族大佬,放出了翳千圣从胎藏时轮各地抓来给做叶峻无尽盏的修弥轮,还有碧落琼音运来做塔饲料、鱼饲料的人。
这些重获自由的人,再加上巫夏海内部被翳尊威压已久,敢怒不敢言的人,抄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是兵荼八部的编外战队。
这支编外战队人数少说两万,跟翳尊的死忠粉拼杀起来,武力值如何姑且不论,单说他们那股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凶悍劲儿就丝毫不输正规军。
所以短短一个小时,魔军已经节节败退。
又拖了一个小时,接近黄昏时分,除了为保障翳千圣的安全退守到妖云怆露殿外的三万人,巫夏海大军已经死伤过半。
罗妲家族除桑卡丢了条左臂,保住了性命,其他来巫夏海观礼的人全都战死了,包括已经一万九千多岁的溟梁游叟都没得善终。
塞琉笈多、安度罗等十几员大将也身首异处。
将官的伤亡都如此惨重,丢了性命的士兵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再加上向冽青云投降的,阵前倒戈的,魔族的五十万大军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只能用“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来形容。
面对不断传来的溃败战报,坐镇妖云怆露殿的翳尊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打算。
盛怒之下,翳千圣把进殿传递战报的士兵都杀了,之后还让传令兵出去向全军喊话,要各路人马继续进攻,最后一个人倒下之前都不准停手。
他还要为了保护他而退守殿外这三万将士全部“滚去跟神族拼命”!
“滚去跟神族拼命,不然杀无赦!去拼!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倒赚”——这是翳千圣的原话,让人寒心至极。
作为魔族的领导者,作为魔军的最高统帅,他这番丝毫不考虑情势,只图自己痛快,完全不拿手下将士当人看的言论,让很多还在“坚持”和“投降”之间摇摆的人果断选择了“倒戈”。
妖云怆露殿外的三万人摇着白旗跑掉了三分之二。
“知道了,你去吧,这事我来告诉翳尊。”夜密站在妖云怆露殿正殿侧门边,对悄咪咪跑来跟他咬耳朵的传令小兵说。
小兵跑掉之后,夜密瞟眼看了看从半小时前就在空荡荡里,像被关在笼子里的老狼一样,兜着圈子走来走去的翳千圣。
裹着“唐奇”外皮的翳尊被冽青云刺伤的胸背、胳膊,都由野蚕师上过药,叫孽尘淌着眼泪包扎好了。
伤口可以接受治疗,得到缓和,他的精神状态却不行。
兵败如山倒的战事,痛失炽云曜的现实,让他整个人越来越焦躁、疯狂了。
此刻,他睖着又鼓又圆的猩红双眼,撇着嘴角踱来踱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夜密都不想告诉他外面的魔军跑掉三分之二的消息。要是知道了,照他的脾气,肯定跑出去把剩下的人杀光撒气。
夜密虽然是“奸细”,可也不想造些无谓的杀孽,让大量无辜者的鲜血泼溅在自己良心上。
“我们怎么办呀?”湮绯月愁眉苦脸看着夜密。
跟着夜密和翳千圣一起从咒世塔那边撤回妖云怆露殿之后,他就没离开过夜密身边,刚才传令小兵跟夜密咬耳朵的话他都听到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个人去跟冽青云求和,让所有想跟他们走的人离开,再把开阳幻炉还给叶峻,请他们撤兵。”夜密小声说。
“这怎么行!”湮绯月眉间挤出了深深的竖纹,“这不等于认输吗?”
天,这小乖乖!“月,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没输吗?”
“我们不是还没死嘛!”湮绯月撇着嘴。
“也就是说,你觉得等我们全死在这儿,只剩翳尊一个光杆司令的时候,再让他自己肉袒牵羊出去求冽青云撤兵比较好?”夜密问。
“可是……”湮绯月话没说完,眼眶红了。
“趁现在妖云怆露殿里外都还有几个活人,给魔族留点儿面子吧!”
“可是翳尊太可怜了!为炽云尊举行了这么隆重的祭仪,一心想让他承继火厉波旬的大位,想和他携手复兴魔族,结果他却毁了巫夏海结界,招来了神族大军!他的良心都叫狗吃了!这畜生……我真替翳尊不值!他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夜密嘴上应和湮绯月,心里却说:我才可怜呢,都到这份上了,你这小糊涂蛋还在替翳千圣叫屈!
之后,他把湮绯月抱进怀里,一边轻抚湮绯月的头发,安慰无声落泪的湮绯月,一边瞟着“老狼转笼”的翳千圣,估摸着过去“死谏”的时机。
又过了两三分钟,泪痕未干,一脸倦容的孽尘板着脸,用托盘端着翳千圣专用的镶金嵌玉的玛瑙碗从对面那扇侧面走进了正殿。
从这边看不那碗里装着什么,只能看到从碗沿腾起的热气。
孽尘走到翳千圣跟前,低下头把托盘往前一送,说:“翳尊,请喝点粥吧。”
翳千圣瞥了托盘一眼,继续“转笼”。
“求您了!”孽尘跪下来,把托盘高举过头顶,“从上午到现在您水米未……”
“滚!”翳千圣大吼。
“翳尊,身体要紧啊!您还有伤……”孽尘话没说完,翳千圣已经冲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捧着的托盘掀到十米开外。
托盘坠地,碎成了三块。玛瑙碗在大理石地砖上砸得粉碎,碗里冒着热气的粥撒了一地。喝粥用的纯金汤匙最耐摔打,在地上丁零当啷蹦跳了两下,躺平不动了,但没坏。
“翳尊……”孽尘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翳千圣。
翳千圣咬牙切齿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又狠狠推搡出去。
虽然没有她拿来的托盘、玛瑙碗倒霉,不过瞧她摔出去五米多远,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就知道她只是骨头硬,所以才没散架。
这已经习惯了翳千圣动不动就拳脚相向的女人不但一声没吭,还赶紧爬起来,膝行到翳千圣跟前,抱着他的腿继续求他:“翳尊,求您了!别作践自己的身体,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