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也开吃啦。”叶峻咬了口苹果，看着柳婉，“瓜瓜的眼睛……”
“冽尊给他施了霓瘴咒。”柳婉压低声音说，“瓜瓜的霓瘴咒时限到了，眼睛的颜色就藏不住了。我们那天去黑街，就是为了找会施霓瘴咒的术师，没想到会碰上那三个魔族……”
大概又想起了那天的遭遇，柳婉声音发颤，没再往下说。
过了几秒钟，这位年轻的母亲故作开朗地笑着小声说：“我更没想到的是，冽尊竟然也会施霓瘴咒！”
“他是空神一脉的嗣神，什么咒不会啊？”叶峻笑笑。
人家一个神二代，施个能遮挡婴幼儿修弥轮瞳孔颜色的霓瘴咒，不跟嚼巧克力一样容易吗？
“小叶探员，会施霓瘴咒和愿意给瓜瓜施咒可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啊。”柳婉笑着说，“看了瓜瓜的眼睛，冽尊二话不说就给他施了咒。我们没出一分钱，瓜瓜的眼睛又可以藏上一整年了！”
没错，柳婉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重点不是这神二代会施霓瘴咒，是他愿意“知法犯法”。
看到瓜瓜，冽尊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是立马把这孩子捆吧捆吧，让人打包空投到苍梧云崖上。
修弥轮体质特殊，根据《时轮法典》的补充条款规定：无论神族、凡族、魔族，出生时一旦被确定是修弥轮，必须立刻上缴空行慧海，收归公有。
“颗粒归公”的修弥轮将被送上苍梧云崖，由出身混沌神一脉的祭司统一饲养，由四众议事会选派的空神、水神、风神三脉德高望重的长老传授知识、魂术。
在苍梧云崖待到十二岁，通过重重考核的修弥轮，可以进入羯摩成就院继续深造。
在羯摩成就院待满十年，把七七八八一堆职业资格证考到手的修弥轮，才算是合格的公共资源，才有资格被作为物资酌情分发给各个伽罗使用。
叶峻就是这样被分发到冽青云手上的。
当然了，也有些特别优秀的“资源”，以及那些身上有神尊血脉的“资源”，他们会留在空行慧海任职，不会被“发配边疆”。
单从“神子修弥轮也必须一视同仁送上苍梧云崖”这条法规来看，由胎藏时轮的创世元神们编纂的《时轮法典》确实无比公平。
然而，遵循法律规定，被送上苍梧云崖的具有神尊血脉的修弥轮和普通修弥轮的实际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在苍梧云崖和羯摩成就院的时候，叶峻身边从来没少过神子神孙“同窗”。
虽然大家都是修弥轮，可神子神孙血统高贵，在各方面都享受特权。这帮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动不动就欺负其他修弥轮。像叶峻这种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是他们的重点欺负对象。
《时轮法典》这“无差别上缴修弥轮”的规定，从理论上来说放之胎藏时轮而皆准，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可自从创世元神之一的识神天擎法藏，宣布抛弃神籍，改名号为“天魇血獠”，自封“魔族元皇”，带领识神一脉脱离空行慧海，出去开疆拓土，建立幻色无相之后，魔族就和神族分庭抗礼，从来不搭理《时轮法典》。
自此苍梧云崖上就再没见过识神一脉，也就是魔族的修弥轮婴儿。
四百年前神魔两族彻底决裂，把整个胎藏时轮当作战场打得死去活来。战争的结果是魔族一败涂地，神族惨胜。
打那以后，《时轮法典》对魔族来说更是堆擦屁股纸了。
苍梧云崖上从来不见魔族修弥轮的身影，也很少看到凡族修弥轮婴幼儿。
凡族夫妇生出修弥轮婴儿的概率极低，不到百万分之一。
可凡族人口基数大，别的地方不说，以兰遮伽罗为例，这里有八万亿人口，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凡族。
这么多凡族，即便只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兰遮伽罗的凡族中少说也有八百万凡族修弥轮。
什么族裔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
谁舍得把孩子送给四众议事会，让自己的骨肉从婴儿时期就接受非人的训练，长大了又像工具一样被分给这儿，配给那儿？
凡族父母生出修弥轮婴儿后，是能藏就藏，能躲就躲。只要不被抓住，他们跟魔族一样，绝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上苍梧云崖。
凡族不像神族身处空行慧海，活在四众议事会眼皮子底下，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孩子虽然困难重重，但办法也不少。
最常规的做法就是像瓜瓜的父母这样，隔段时间就花重金去黑街请术师给孩子施霓瘴咒，把孩子鲜红的瞳孔变成别的颜色，掩藏孩子的修弥轮身份。
等孩子进入青春期，瞳孔蜕变成普通人常见的颜色，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他们，把他们从父母身边夺走，送上苍梧云崖受苦受难了。
凡族修弥轮眉心背后虽然也长着专门用来收纳魂力的日月轮，不过他们的魂力都非常弱，没法使用魂术、咒术，在日常生活中暴露自己修弥轮身份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说白了，如今四众议事会通过《时轮法典》能弄到手的修弥轮，只有像叶峻这样出生在空行慧海的神族，以及极少数不小心泄漏身份的凡族婴幼儿。
“冽尊是嗣神，按说他该照《时轮法典》的规定，立刻把瓜瓜送上苍梧云崖，还应该治我个窝藏不报罪。”柳婉说，“他为什么不这么做？还给瓜瓜施霓瘴咒。我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时轮法典》虽然是法律，但不见得每条规定都是正确的。”叶峻啃了口苹果。
“法律规定还有不正确的？”柳婉苦笑着摇摇头，“反正冽尊和小叶探员你一样，都是特别好的人，还有格杨秘书。”
“你别这么说，伽罗主、护界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保护大家不被坏人伤害。”
“总之——”柳婉抱着儿子站起来，给叶峻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你啦，小叶探员！”
叶峻吓得扔掉苹果核跳起来。在裤子上擦干净手上的果汁，他两手抓着柳婉的肩膀，让她直起身子，“你别这么客气啊，我只是举手之劳。”
“不是客气！你是我们的恩人。”柳婉眼泪汪汪看着叶峻，“那怎么会是举手之劳？！你被那些魔物砍得像个血人，眼睛、鼻子都流了好多血，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会……”
柳婉嗓子一哽，眼泪掉了下来。
看见妈妈哭，瓜瓜小嘴一撇，也抽抽搭搭哭起来。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是点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现在都好了。”叶峻接过瓜瓜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柳小姐你别哭了，瓜瓜看你哭他也哭。”
“谢谢你！”柳婉郑重其事又说了一遍，才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掉眼泪。
“都说不用这么客气啦！”叶峻觉得不好意思，想去挠后脑勺，又抱着瓜瓜腾不出手来。
“反正都是托你的福。”柳婉收起手帕，“能留在琉璃净域，以后再也不用冒险去黑街请术师施咒，就算小武……小武不在了，我一个人也、也一定能照顾好瓜瓜的！”
“你绝对行！”叶峻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只能点头附和，之后另起话头问她，“那蜥……那位冽尊要让你们留在琉璃净域？不送你们回……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个界域的人呢？”
“哥哥，我、我们家住在齐纳界。”不等柳婉开口，趴在叶峻肩膀上抽抽噎噎的瓜瓜就抢着说，“妈妈说如果别人问‘你是哪个界域的人’，我就要说‘我们家住在齐纳界’。”
“对！你这么一说，我马上就明白了。”叶峻笑着摸摸他柔软的卷发，“你们家住在齐纳界，你们是齐纳界的人。”
“嗯。”瓜瓜用力点着头，“我们是齐纳界的人。”
齐纳界在兰遮伽罗西南边，不很大，人口刚过五亿。这个界域物产、资源都很丰富，生态环境也保护得很好，是个不错的地方。
“等瓜瓜好起来，能去幼儿园了，格杨秘书会给我安排个工作。”柳婉满眼疼爱地抚摸着瓜瓜圆圆的小脑袋，“就在这儿。”
“这儿？医院？”
“我之前在齐纳界高月大区的人民医院当护士，我有执业资格证。”
“那敢情好！”叶峻是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这安排再好不过了。
“听我说了齐纳界眼下的情况，冽尊觉得我一个人带着瓜瓜回去太危险了，所以让我们留在琉璃净域。”柳婉说。
“什么情况？齐纳界怎么了？”那儿不是个挺不错的地方吗？叶峻抱着瓜瓜坐回轮椅上。
他右臂上不知道被哪个背时魔物划了条十多厘米长的口子，还没拆线。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用力的时候还是会一刺一刺的痛，跟针扎似的，还是让瓜瓜坐在他腿上好点。
见他坐下，柳婉也坐回石凳上，反问他：“你不知道吗，小叶探员？你把我们救回来那天，我就把这事跟冽尊和格杨秘书说了。他们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