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跟杀翳千圣有什么关系？”冽青云问。
“被植入尸梨密多虫灵的两个人，无论谁死了，他寄存在虫灵里的魂力都会在另一个人的梵海轮里结胎，然后自脐莲重生。”夜密说，“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死了，都会自……”
“我没那么傻！谁死了都会以对方骨中骨、血中血的形式再世为人。”
“翳千圣竟然能在自己身上下这种虫灵，我觉得真的很变态。”夜密笑着摇摇头，“‘尸梨密多’在药叉族语里是‘永世契情’的意思。据说这种虫灵是药叉族王室的秘术，是只赐给真爱的永世荣宠。”
“荣宠？这是愚蠢！”
“变态是真变态，愚蠢倒未必。”夜密说，“为了让炽云尊重生，你不惜剜心剥魂，这叫翳尊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输了。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这种近乎变态的方式来标榜自己对炽云尊的爱丝毫不亚于你。他不想输给你。”
冽青云盯着夜密，眉头紧锁。
夜密笑了一下，“冽尊，我托人打听过了，好消息是只要翳尊和炽云尊都平安无事，尸梨密多虫灵对他们双方的身体没有任何危害。坏消息是药叉族这种虫灵一旦植入，无人能解。”
“世上没有不能破解的术法。”
“您的乐观让我敬佩。”
“药叉族王室只要还有点脑子，不想被他们的政敌用美人计和尸梨密多虫灵搞暗杀，就该为他们这愚蠢的‘永世契情’准备至少十种破解方法。”
“即便有破解的方法，也抱歉得很，我目前一种也没能替您打听到，冽尊。所以请牢记我的建议，不然你和炽云尊的第一个孩子也许会是你最讨厌的情敌哦。”
冽青云冷笑一声。
“不能对情敌下死手，到了危急关头，说不定还得出手保他一命，光想想我都替你膈应。”夜密叹了口气，“好消息是翳千圣虽然天天惦记着对你下死手，逮着机会也一定会对你下死手，不过心有余力不足，他也没法对你下死手。”
“这跟他上次来地牢发完神经就‘变身’有关系吗？”冽青云问。
“有。”夜密点点头，“说起来这也算是你自己救自己吧。”
“怎么说？”
“这话就有点长了，得从四百年前说起——”夜密把翳千圣不得不穿上噬貘茧衣的原由告诉了冽青云。
魔神两族在孤鸣血原上决战时，翳千圣撇下麾下将士和该他固守的阵地不管，偷偷跑进空行慧海，趁乱混进智上法林宫摩诃堂盗取炽云曜交给冽青云保管的苍日阳炎。
虽然苍日阳炎顺利到手，但翳千圣被冽青云设置的防盗结界重伤了魂元，几乎丢掉性命。
自那以后，他就不得不穿上药叉族特殊的噬貘茧衣疗伤。噬貘茧衣会把人变得极丑，不过疗效很好，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是翳千圣的魂元受创极重，这茧衣一穿就是四百年。直到现在，他的伤还是没好透，不能随心所欲使用魂力，也不能长时间脱下茧衣。
“由此可见，冽尊你那防盗可真是厉害啊！”夜密说。
“那不是单纯的防盗结界。”冽青云说，“我在其中融入了法阵。”
“是吗？这就难怪了。”夜密笑笑，“噬貘茧衣不但能疗伤，还能防止翳千圣在魂元彻底复原之前过度使用魂力。一旦翳千圣使用魂力的强度、时长触及伤害身体的底线，茧衣就会从他体表下自动浮出，阻止他继续使用魂力。”
“变成矮子的时候，他完全不能使用魂力？”
“小打小闹还行，极术、大招不可能。”
“嗯。”冽青云沉吟着点点头。
“所以以后对上他，你只要把战线拉长，或者上来就一通猛攻，逼他放几次大招，他就会熄火，翻不起什么浪头了。”
“我知道了。”
“那就好。保重啊，冽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苦恼的。”
“你不是你自己那头的吗？”
“做为个人来说，我也会苦恼。”夜密拍拍冽青云的肩膀出了牢房。
之后，他招来尼朗继续站岗，张开结界回了咒世塔。
主礼拜堂的静室里，夜密爱逾生命的人裹着毛毯在软榻上睡得正香，卷翘的浅栗色睫毛贴在雪白的眼睑上，就像一对停在荼蘼花上歇脚的凤尾蝶。
夜密在软榻前跪下来，凝视着湮绯月安稳的睡脸，几次忍不住想吻他，又怕吵醒他。
跟冽青云和炽云曜相比，他和湮绯月何其幸运，相知相守，相濡以沫，没人眼红嫉妒，没人喝令禁止，想怎么在一起就怎么在一起，谁也管不着。
地牢里那位和曼荼斋里那位呢，上辈子碍于各自身份只能偷偷摸摸，接个吻都得先瞅瞅两头有没有人。这辈子身份上是没多大障碍了，却又被圣光岩上的各路阴谋家盯着，被偏执、暴戾的翳千圣盯着，过不上一天清净日子。
“真惨啊！所以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对吧月？”夜密小声嘀咕着，还是忍不住轻轻吻了湮绯月。
·
叶峻没半点胃口，可还是喝完了翳千圣一勺勺喂过来的黏米奶粥。不吃没体力，他还没自大到觉得光靠魂力就能解决咒世塔和夔厉鸟。
看他靠在自己怀里乖乖吃着米粥，翳千圣的心情别提多好了，整个“喂食”过程都嘴角上扬，笑容可掬。
叶峻表面上也很放松，心情也不坏，脑子里却不停琢磨着自己的魂力是怎么回事。
从翳千圣和野蚕师的话里可以知道，他们趁他昏迷不醒用那什么“六鹅碎蜂”封印了他的修弥眼，目的是让他再也没法使用魂力。
可他为什么还能用？难道跟那股抢在他魂力之前从日月轮里窜出，挡住翳千圣魂力的温油似的东西有关？
琢磨了两秒钟，叶峻猛地想起冽青云来巫夏海那晚吻他额头的时候把一股暖风吹进他日月轮里。
冽青云在火元橛上留下的信息说这暖风似的东西是他的正法咒印，这法印能给叶峻的魂力上道保险，确保叶峻的魂力不会被别人动手脚。
这蜥蜴脑袋真会未雨绸缪！
不然这次他的日月轮就只能任由那巫医的“六鹅碎蜂”摆布了。谢天谢地，他的魂力还能把对面那墙——
叶峻不自觉地朝斜对面象牙色墙壁上那个星形坑洞看去。
“嗯？”翳千圣的眼睛没有一秒钟离开他的脸，一下就发现了他视线的焦点，哼着鼻音把勺子放回粥碗里。“那儿怎么会有个洞？”
叶峻心里一凉，琢磨着万一翳千圣刨根问底，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孽尘——”
亲自端来奶粥，盛到碗里递给翳千圣，然后就缩到卧室角落，跟块背景板似的跪坐在那里的孽尘一听主子召唤，忙不迭膝行到翳千圣跟前。
“我不是让你检查过了吗？”翳千圣一脸不高兴，看着孽尘，“都两天了，那么大个洞摆在哪儿你也不找人来补！”
“翳尊恕罪。”孽尘一个头磕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来瞟着叶峻，目光别有深意。
叶峻歪着头跟孽尘对视，没有表现出半点心虚的模样。装傻充愣可是他的老本行，只要没逮住现行，无论什么事他都是一概不认的。
“翳尊，我中午过来查看炽云尊情况的时候那墙还好好的。”孽尘说，“想是炽云尊前天制造的大地震余劲凶猛，都过去两天了还能震碎墙壁。”
“胡说。”翳千圣嘴里骂里，表情却像温吞水，“待会儿去找人过来修好。”
“是，翳尊。”孽尘应着，继续跟叶峻对视。
叶峻看着孽尘笑了笑，孽尘败下阵去，别开了眼睛。
“曜，还要吗？”翳千圣问。
“我吃不下了。”叶峻说。
“好，那我们先去我房间待会儿，等他们把墙上的洞补好了你再回来。”
“行。”
翳千圣把叶峻抱起来，对孽尘说：“让他们把这儿所有墙壁都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会脱落的地方，你亲自在这儿盯着。曜现在不能动，也不能使用魂力，万一天花板、墙壁掉下来伤着他，我唯你是问。”
“是，翳尊。”
翳千圣抱着叶峻出了这间海蓝色的屋子，沿着走廊走没几步就拐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屋子里。
这也是间卧室，陈设、装潢高雅而简洁，色调跟叶峻养病的那间一样，海蓝色天花板，象牙色墙壁。床头上方的墙壁上挂着荧煌·炽云曜的戎装肖像，窗台上摆着一盆芳香扑鼻的栀子。
明亮得仿佛不存在的窗玻璃外就是迦什利湖壮阔的湖景，湖上在下雨。滂沱大雨。那艘名叫碧落琼音的巨轮又要来了。
今晚会有多少凡族变成咒世塔和人鱼的饵食？
叶峻心头悸动，五味杂陈。他恨翳千圣凶残、暴戾，泯灭人性，也恨自己此刻无能为力。
“怎么了？”翳千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暖丝滑得像太阳晒热的猫咪背毛。“不喜欢栀子的香气，还是雨？”
叶峻看着翳千圣颜色像冷杉嫩芽的眼睛，想问他能不能放过今晚碧落琼音运来的那些人，别拿他们喂塔喂鱼，又叹了口气，改了主意，说：“把窗帘拉上，雨下得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