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庭、拂尘、奉纳、焚香,瞧他们这动静,是在为某个隆重的祭仪做准备。难道……
是为赦生仪式?!
叶峻一直以为赦生仪式会在妖云怆露殿里举行,可现在看来,翳千圣十有八九是要在咒世塔里举行。
这家伙嘴上说着荧煌·炽云曜的重生仪式对魔族来说多么多么重要,却要把这么重要的仪式安排在咒世塔里!?
白檀燃烧的香气再浓,也盖不住咒世塔塔身喷薄而出的黑气散发出来的腥臭。从镶金嵌玉的塔厅正门传出的诵经声再洪亮、虔敬,也洗不清这座食人妖塔的冲天邪气!
叶峻一边在心里大骂翳千圣脑子进水,一边低头快步从广场上忙碌的人群中穿过,直奔七宝经幢背后的正厅大门。
正厅比咒世塔塔座高出十米,门头上有曲线刚硬的人字形装饰顶。
装饰顶朝向广场的一面雕刻着骑在战马上冲锋陷阵的荧煌·炽云曜:厉魔怒马气势万钧,所向披靡,神将神兵不堪一击,惨遭蹂躏。整组浮雕包以金皮,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叶峻看了不由得怀疑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上辈子的自己就会连人带马从这门头上跳将下来,冲进广场人群里。
装饰顶下方是高达十米,七八米宽的镶满金箔、珠宝的黑檀木大门。
大门前延伸下一截九级的半圆形台阶。台阶材质跟广场地砖一样,红如水晶,明如灯盏。
每一块地砖上都凿有一句赞颂火厉波旬的月相文咒语,凿出的咒语凹槽里灌入了金汁。所以即便在暗夜里,这些咒文也在闪耀着红光的台阶上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白天在虚假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咒文恐怕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叶峻跟在三个怀抱大捧盛放红莲的祭司身后上了台阶,又跟着他们从抬着焚香绕塔的祭司队伍里穿过,进了咒世塔正厅。
正厅是圆形的,大得能轻松容纳十万人。扑面而来的焚香之优雅馥郁,镶金嵌玉的装饰之富丽堂皇,奢华精致的用具之美轮美奂就不用说了,让叶峻瞠目结舌的是放置在正厅中央那个用人头骨垒砌的圆形祭坛。
那祭坛高出地面三米,直径超过二十米,上面用五色晶砂绘制了一个流光溢彩,气象万千的繁复坛城。
那些晶砂色彩明丽,熠熠生辉,不知是用什么颜料染制的?不像是矿物颜料,也不像植物颜料。即便站在五十米开外的大门前,叶峻都被它们荧荧闪耀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
除了坛城中央那只明艳的巨大绿眸,围绕这眸子的宫殿、海洋,以及漂浮在海上的无数雪莲,叶峻看不清更多细节。
祭坛下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穿黑袍的高级祭司,少说有一两万人。这帮高级祭司盘腿坐在地上,低眉垂目大声诵念着《光明轮回经》。
在这些高级祭司外围,有一个呈正方形的,用上万张檀木供桌拼接而成的巨大供案。
供案从内到外一圈圈依次摆放着红白相间的莲花,各色晶莹鲜果,焚香的玉炉,燃灯的金盏。
不过,这供案还没完工,祭坛左上方那个案角左右两边的四层供品都还差着三十多米才能“合龙”。
身穿紫袍的中级祭司在正厅里往来穿梭,不断从大门进来,朝供案缺着的角走去,把手里的花果香油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案上。
中央高出地面的圆形人骨祭坛,环绕祭坛诵经的上万祭司,以及外围这排场十足的方形四层供案,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硕大法阵。
翳千圣不惜血本搞这么大阵仗,叶峻就算想骗自己这里不是举行赦生仪式的地点也骗不了了。
这家伙钱多得没处使是他家的事,心理变态老跟人骨头过不去别人也不好干涉。
问题是,他拿来设置雾幔网门的灵器在哪儿?在那托着炫目坛城的人骨祭坛底下?
放眼看去,这大厅里能藏灵器的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如果在那儿,要在这么多祭司眼皮子底下把铃橛按照六芒星的形状扎进那祭坛,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欢斯女王号画廊里那招再耍上一次。耍的时候还得格外小心,千万别把翳千圣招来。
可是,如果灵器不在人骨祭坛底下呢?
眼下这动静,想靠近祭坛查看一下底下搁没搁东西,似乎也得放把火才行。不然怎么越过祭坛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高级祭司?
如果灵器不在祭坛底下,那只能在“楼上”了。
这塔有五六百米高,少说也得有一百来层楼。要放楼上,翳千圣多半也是放顶楼吧?嗯……
要是能找个家伙问问就好了,瞎找不是事儿,得浪费多少时间!
心念闪动间,叶峻左顾右盼,想找哪儿有类似电梯间的入口。这塔这么高,这些祭司上下肯定有类似电梯的玩意儿可以坐,不然还不得累趴下?
“哎,你站这儿看什么呢?”
质问传来耳边的同时,叶峻的肩膀也被狠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瞧,一个小嘴大眼睛,肤色雪白,细胳膊细腿,跟吉拉尔有八分相像的中级祭司左手拎着奉纳盘,右手掐着腰,正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
“大家都忙得想借猫手。你倒好,站这儿挡路,还东张西望!你看什么?找什么?”这家伙竟然连说话的口气都跟小博美一样不招人疼!
叶峻往大门左边让了让,朝斜对面那缺角的供案随手一指,“我负责拿的酥油已经放在那儿了。”
“你是灯油组的?!”这家伙大吼一声,咬牙切齿瞪着叶峻,好像灯油组的都欠他十万八万。
叶峻忍着笑说:“对,我是灯油组的。大晚上的不让睡觉,连夜开工,干完我还不能歇会儿了?”
“干完?”这家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赦生仪式之前活儿哪里干得完!”
“干不完也轮不着你上火。你算哪根葱啊?”
“我……”这家伙一跺脚,“反正偷懒就是不行。你敢偷懒,谁见了都得教训你!”
“我负责拿的已经放在那儿了。”
“放下就完了?”
“不然呢?”
“接着搬去啊!”
“凭什么?”
“凭赦生坛城周围的长明灯这七天一盏都不能灭,酥油一刻也不能缺!凭缺一点儿油,灭一盏灯,你们灯油组的人就得掉十个脑袋!”
“谁说的?”
“昨天湮绯月大人下命令的时候你是睡觉呢,还是都听到肚脐眼儿里去了?”
湮绯月那家伙的伤全好了?都能主持祭仪了?从落日瀚海大战到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小半年,可他当时在夕极火神殿里伤得可不轻啊。
“湮绯月大人下了这种命令你还敢在这儿摸鱼,真是棺材板上抽羊角风不知死活!”这小博美的疑似远亲直眉瞪眼。
叶峻冷笑一下,“灭一盏灯,死十个灯油组的,又不死你们‘端盘’组的——”
“老子是花果组的!”
“好,‘花果’组。死我们灯油组的,你个花果组的在这儿来劲,有病吧?”
“我虽然不是灯油组的,可我……”这家伙脸一红,“我认识的人是灯油组的。你这花花妖似的家伙偷懒摸鱼,可能会害我认识的人跟着倒霉!”
“哦——”叶峻“哦”得抑扬顿挫,敢情这家伙喜欢的人是灯油组的啊。
“嗷什么?你跟这儿吊嗓子呢?赶紧接着搬去,那一船供品才卸了三分之一,明早都卸不完。再在这儿偷懒,叫上面的人看见了,头一个拿你喂了啮臼!”这家伙说完哼哧一声,转身要走。
叶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他龇牙咧嘴扭过头瞪着叶峻,“干什么?!”
“我是有件事想不明白,所以干活儿不得劲儿。你知道……”
“我不知道!想不明白你死去!”这家伙的口气、表情都像是跟叶峻有杀双亲的冤仇,越发像琼波·吉拉尔了。
叶峻忍不住笑起来,“哎我说,你吃枪药了吧?还是属火鸡的?我都不认识你,你这么叨叨叨,叨叨叨啄我?”
“老子一瞧你这花花妖似的脸就来气!”他甩开叶峻的手,“老子警告你,没事不准跟你们组的萨班赞说话,不然老子整你死!”
原来他喜欢的人叫“萨班赞”。叶峻笑笑,“你给我答疑解惑,我就保证以后见了萨班赞绕道走。”
小博美的疑似远亲乜斜眼睛看着叶峻,不吭声。
叶峻叹了口气,“你可能觉得萨班赞好上天了,可那家伙在我这儿也就一般般。不过,我在他那儿怎么样就不知道咯。待会儿得空了,不如我去问问他对我什么感觉啊?”
“你敢!”小博美的疑似远亲鼻子都气歪了,“你这臭不要脸的花花妖敢去招惹萨班赞,老子就跟你拼了!”
“比起萨班赞对我什么感觉,我更想弄清楚赦生仪式的供品怎么只放在这儿?也不往塔顶放点儿。”
“啊?”小博美的疑似远亲愣住了。
“塔底地宫,塔顶天宫,咱们魔族但凡在塔庙里举行祭仪,地宫、天宫得同时祭祀,这是下级祭司都知道的规矩,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