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馒头白菜确实过分了点儿。”冽青云说,“飒珠,让小厨房再准备两碟咸菜。”
“我们让他们备四碟!”飒珠跟叶峻挤挤眼睛,转身出了书斋。
“沙伐昙那到底是谁?”叶峻问冽青云。
冽青云指指自己的腿,意思是让他坐下才说。
叶峻冷笑,扭头朝窗边走去。
“喂!”冽青云跳起来,抓住叶峻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没坐过。”
“我最烦跟你说正经话的时候,你给我来这套!”叶峻扯掉抓着自己胳膊的蜥蜴爪子,扶着窗框就要跳出去。
冽青云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笑着在他耳边说:“你今天脾气特别大,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怎么了?”
“你不告诉我吉拉尔和德光夫人逼你,天天中午不回家,晚上也老晚才回来。你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怕你担心啊。”
“你是怕我过来打人闹事吧?”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你性子是急,可不是没分寸的人。我真的是怕你担心。而且……”冽青云在叶峻耳边叹了口气,“这事着急没用,得花时间跟他们磨、耗,告诉你只是多一个人心烦罢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烦着?”
“这对母子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不能说一句。反正我已经跟墨修林通过气了,他前脚把宗昊接走,我后脚就可以用他敲打这对母子,请他们滚蛋。”
叶峻转过身看着冽青云,“那你干嘛不早点让妙手慧可过来把宗昊接走?这样不就可以早点送了波流德赞宫那对大小瘟神?”
“你以为我不想啊?”冽青云笑着用鼻子碰碰叶峻的鼻尖。
叶峻脸上发烧,一只手推着冽青云的肩膀,一只手去扯冽青云箍在他腰上的胳膊。
冽青云抱着他不撒手,“可惜宗昊这回真的伤得不轻,不养上一段日子,让断骨、肺叶愈合到一定程度,他根本经不起从兰遮伽罗到空行慧海这么长距离的空间移动。”
“这样啊。”叶峻撇撇嘴,“行,这事算你过关。你爹的事呢?”
“他不是我爹。”冽青云沉着脸说。
“好,‘老混蛋’行了吧?”每次都要为纠正称呼浪费时间!“‘老混蛋’的儿子个个都想当嗣神,你却连他这个爹都不认,嗣神的宝座你自然就更不放在眼里了吧?”
“谁爱坐谁坐去,哪怕请只猴子坐进智上法林宫我也没意见。”
“所以冽尊,请问‘老混蛋’为什么上赶着当嗣神的儿子不选,偏偏选你这个不屑一顾的家伙啊?”
冽青云不吱声。
“如果继承人在他眼里真的只是跟波流德赞宫、跟其他三脉神族联姻的工具人,他选个对他‘三从四德’的儿子不是更好吗?何必……”
“你又乱用成语了。”
“大哥,别跑题。我们现在说的是老混蛋为什么偏要选你这个不认他,不稀罕嗣神宝座的家伙?他有十几万儿子呢。”
“有些工具人却只有我能当。”
果然!天兆大神的儿子随便哪个都能跟波流德赞宫的儿子姑娘结婚,某些事却只有蜥蜴脑袋能做到。
“老混蛋给你嗣神的头衔,要你拿什么当回报?”叶峻问。
“他——”冽青云迟疑半晌,咧嘴一笑,“这事有点复杂,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叶峻一听就要发作,想想又忍了。这蜥蜴脑袋不想说,拿刀逼他也没用,发火骂人只是白费劲。
叶峻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给我个时间。”
“十月十五号晚上。咱们躺在床上,听着波渡海的海浪,我慢慢的……”冽青云笑眯眯说着,凑过来想吻叶峻。
叶峻一把推开他的脸,“油腻鬼!”
“想亲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也叫油腻?那全胎藏时轮的情侣都是油腻鬼了。”
“别给老子东拉西扯!沙伐昙那是谁?告诉我这家伙的身份总不至于还要等时机吧?”
“他是镇域将军,檀摩殿近卫军的最高统帅。”
“哦。”原来是这蜥蜴脑袋的亲兵统领。
“确认魔族据点逃到明济界之后我就把他派过去了。他带着一千五百名近卫军精英,还带着一百多情报员。这段日子,他们化整为零,分散潜伏在明济、嘉康、晶义……这些界域,监视魔族据点的动向,搜集情报。”
“您可真会使唤人啊,冽尊。”
“多谢夸奖。既然你这么夸我——”蜥蜴脑袋转着眼珠子坏笑。
叶峻直觉他要使坏,可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抱进怀里吻住了。
·
十月初五,有风,晴和。岁星隐,喜神在侧,宜杀伐征战,忌心慈手软。
是日明济界南陆洛月大区正当秋高气爽,菊桂飘香,最宜邀三五好友于临江傍湖的酒楼食肆,执壶把盏,大啖膏黄螯钳,方不负这白云苍狗,天赐的年华。
“啊——!”连成语都用不好的人为了炒气氛硬拗古文好痛苦啊!
叶峻喊完,苦着脸抄起一只大蟹螯咔嚓咬碎,吐掉几小片碎壳,用舌尖一裹,门牙一斩、一拖,一块跟他拇指差不多大的蟹螯肉就滑进了嘴里。
甘甜香嫩,鲜得让人几乎忍不住掉眼泪的蟹肉安抚了他硬拗古文的痛苦,他的苦脸渐渐绽放光明火焰。
咽掉蟹螯,他瞥了眼餐桌上自己制造出的两大堆,一共三只螃蟹七零八落的外骨骼,然后自豪感十足地抄起第四只螃蟹,准备把这两个大“堆”搞得再高、再壮观些。
食蟹先食腿,他咔咔掰下八条蟹腿,只用一分钟就结束了前哨站,开始吃蟹盖里的肉,吃鲜香醇美的蟹黄,用两分钟结束了中盘,又来到了料理蟹螯的收官大战。
“螃蟹干嘛要长八条腿呢?要是换成八个大鳌,这个物种就接近完美了。”他十分苦恼地对着手中的螯钳感慨,然后咔嚓咬碎螯壳,一裹、一斩、一拖,螯肉又滑进了嘴里。
收拾掉第二个大螯钳,叶峻把手第五次伸向放着一堆鲜红蒸蟹的大白瓷盘。
坐在他对面那个第一只螃蟹还没吃完的家伙放下手里的小银锤开口了:“你暂停一会儿好不好?喝口酒暖暖胃再吃!”
叶峻“切”一声,端起小酒盅里的黄酒敷衍了事喝了一口,继续鏖战第五只螃蟹。
他一边用牙齿剔蟹腿里的肉,一边无比鄙视地瞥着对面那家伙手里的袖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说你是牙口不好的老大爷,还是精致讲究的小姑娘?吃个螃蟹,弄这些个呯呤哐啷的东西敲呀砸的,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有蟹八件不用,什么都拿嘴啃,我还替你累得慌呢。要你斯文点怎么就这么难?”蜥蜴脑袋说着消灭了第一只螃蟹的最后一个部件:蟹螯,之后放下了挑肉用的银签。
叶峻对他那蟹八件嗤之以鼻,“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你有你的蟹八件,我有我的牙齿、指头。咱们谁也别挑剔谁,能吃进嘴都是本事。”
蜥蜴脑袋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朝站在雅间门边的服务员抬了下手。
服务员立刻端来盛在小瓷盆里的香菜水给他洗手。
“你不吃了?!”叶峻大惊失色。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来酒楼吃螃蟹吃一只就罢手的家伙!
“我不喜欢蒸螃蟹,吃起来太麻烦了。”蜥蜴脑袋一副“一只”就多多有余的德行,“会弄脏手不说,指甲缝里还会留下一股腥味。还是鱼和虾好。”
“万岁!剩下的都归我了。”叶峻喜滋滋嘬着蟹黄,都懒得挤兑这洁癖矫情鬼了。
矫情鬼文雅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白毛巾擦干手,文雅地从凉拌薄荷里夹起两片翠绿的嫩芽送进嘴里,文雅地细细嚼着清口。
好啊,这蜥蜴脑袋怕腥味。自己吃一肚子大螃蟹,吃完还不喝茶,他就不敢跑来偷亲自己揩油了!叶峻嘿嘿坏笑,用尖尖的蟹脚代替银签,顺着纹理把蟹盖里的肉拨拉进嘴里。
蜥蜴脑袋咋下舌,一副拿他没辙的模样皱着眉头说:“你喝口酒!”
叶峻扔掉螃蟹腿,端起小酒盅一口喝干剩下的黄酒,怪腔怪调唱起来:“一个哩螃蟹哥,八呀嘛八只小jiojio——,两个哩大夹夹,一个哩硬壳壳——”
对面的蜥蜴脑袋一脸苦笑,“吃个螃蟹而已,你有这么高兴吗?”
“我不高兴。”叶峻笑着摇摇头,“我一点儿也不高兴。要我高兴可难了,螃蟹哥得把八只小jiojio长成八个大夹夹!”
“这要求太过分了,我听了都替螃蟹生气。”蜥蜴脑袋说。
“那——,让螃蟹哥别长这个硬壳壳,浑身上下只长肉不长壳。我就可以省了这‘剥皮’的麻烦事,直接上嘴啃着吃了。”
“想啃你别找螃蟹,找猪蹄去。”
“猪蹄没螃蟹鲜嘛。唉——”叶峻叹着气抄起第六只螃蟹,边吃边摇头晃脑地说:“人家人生有三大恨,恨什么海棠没味儿,鲥鱼多刺儿,恨精彩的小说没写完,作者就溜号断更,跑去跟邢都帝君喝茶聊天儿。小爷我人生也有三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