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峻有点无奈,推着冽青云肩膀的手松了劲儿,闭上眼睛准备“舍身饲虎”,这时地上的温家旭突然发出一声势如疯虎的咆哮。
这咆哮声令人毛骨悚然,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用锥子慢慢扎这渣渣的肚脐眼儿。
叶峻和冽青云同时扭头朝温家旭看去。
只见温家旭梗着脖子,两个眼珠瞪得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太阳穴上方暴起的青筋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他被扣在地板上的四肢不停痉挛,发出咆哮的嘴巴不止张得贼大,里面还发出刺眼的金红光芒,还像是含了口岩浆。
咆哮声越来越响,温家旭浑身上下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痕里透出和他嘴里一样的金红光芒。
现在这家伙看起来就像个灌满了岩浆,随时会爆裂的人形玻璃灯箱!
“是邪轮爆体咒,他要炸了。”冽青云说着张开结界,把1618的客厅和他们三个人包裹在其中。
结界刚刚张开,鸡猫子鬼叫的温家旭就炸裂开来,蓄积在他体内的金红光芒喷薄而出,射向四面八方。
冽青云搂过叶峻,右臂一振,用魂力凝成护盾,挡住朝他们射来的金红光芒。
撞在护盾上的光芒沿着盾面流到地上,在他们脚前化作一片火浪。
与此同时,飞溅向四面八方,撞在结界上的其他金红光芒也流向地面,汇入这片火浪中。
火浪朝叶峻和冽青云包抄过来。
冽青云皱着眉头,拉着叶峻迅速退到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前。
“温家旭的主子想干嘛?折了只役兽不甘心,想让他发挥最后的剩余价值,用邪轮爆体咒引发大火烧死我们?”叶峻觉得纳闷。
冽青云看了叶峻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皱眉继续盯着朝他们步步逼近的火浪。
这片火浪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他俩。离他们的脚尖不到两米时,它竟腾空而起,朝他们兜头盖过来。
冽青云一把把叶峻拉到身后,手中护盾瞬间化作那柄通体青蓝的利剑,削向朝他们扑来的火浪。
火浪被剑刃一分为二,在半空中像两面火旗一样招展了几下,突然往左右两边一飘,绕过冽青云,袭向他身后的叶峻。
叶峻一阵愕然,猛催魂力凝成护盾,挡向左边扑来的“火旗”。
不能再用玄光削这火!削它只会再次让它一分为二,两块变四块,更难对付。
心念闪动之间,扑过来的“火旗”已经撞在叶峻的护盾上。
可是,跟刚才撞上冽青云的护盾时截然不同,这些火没有灰溜溜滑到地上,却泥牛入海般融进护盾,化入叶峻魂力中,灵蛇般窜入他的日月轮!
就跟从温家旭身上吸纳苍日阳炎的感觉一样,这些火浪的侵入丝毫没有让他感觉不适,反而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悦感。
他忘了抵抗,也不想抵抗,任由这怪异的火浪闯入自己的日月轮。
随着火浪的入侵,莫名的欣悦感消失了,无数血腥、惨烈的画面,像闪动的电影镜头一样在叶峻脑海中掠过,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难以遏抑的暴怒朝他劈头盖脸袭来。
他大吼一声,手中护盾瞬间变换形状,凝成玄光,朝右边飞来的“火旗”刺去。
“别碰这东西!”冽青云一把抓住叶峻的胳膊,与此同时,左手弹出一个冰蓝色的球形结界,挡在他们和“火旗”之间。
可惜这“火旗”速度太快,冽青云结界时它离他们已经不到两米,叶峻刺向它的玄光有四分之一露在结界外。
“火旗”被冽青云的结界一挡,改弦更张扑向露在结界外的玄光。
玄光一碰到这些火焰就开始疯狂吸纳。
“快停下,曜!这些跟温家旭体内的苍日阳炎不同,不能收回来!”冽青云大吼。
叶峻也想停手,想把玄光收回掌心,阻止它吸纳这些会让他看到血腥幻象的火焰,可是却做不到。
玄光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就像头滴水不沾,横穿了五百个大沙漠的骆驼突然看见了一湖碧水,玄光发疯般狂吸这些火焰,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迅速融入魂力,窜进日月轮里的这些火焰又让叶峻在脑海中看到了无数闪动的画面。
这些画面是什么?
幻象,还是属于往昔的记忆?
……
被硝烟染成灰红色的天空下黄沙漫卷,尸积如山。
战火绵延千里,大地浸透了血汗,放眼望去哪儿都是一片惨烈的杀戮景象。侧耳倾听,怒吼和哀嚎弥漫四野。
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流进眼睛里,所以他看哪儿都是一片血色,包括从远处穿越沙尘和野火疾驰而来的第七十四任空神——玉释·颢穹武。
这位总是白衣胜雪,眉目清冷的天兆神尊今天看起来就像个凶残的战鬼,飘逸的银发和金色的铠甲上都沾满了人血。
他提着那柄胎藏时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耆舍戒日刀,骑着血迹斑斑的金翅玉龙驹,正朝叶峻奔袭而来,身后是他那队臭名昭著的悍暴黑甲骠骑军。
被亲生儿子叫“混蛋”的大神满脸残暴和疯狂,根本不理会胯下战马脖颈、胸口已多处受伤,仍旧发疯似的鞭打着它,呵斥它再跑快些。
玉释·颢穹武有金翅玉龙驹……
他的马呢?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无数恶战,载着他穿越战火烽烟的破空惊鸿呢?
一想到自己的战马,叶峻脑中幻象的视野就突然聚焦到左前方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破空惊鸿身上——它腹部被砍出了一条大口子,内脏流了一地,左前肢抽搐着,一身金红的皮毛被血染得黏糊糊的,沾满了泥沙。
它已经奄奄一息,睫毛卷翘的大眼睛却还在朝叶峻看,眼眶里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叶峻拔脚就想扑向自己濒死的战马,提刀策马而来的玉释·颢穹武却偏在这时候冲到了近前。
颢穹武二话不说,抡起戒日刀就朝叶峻头顶砍来。
叶峻想提剑挡开这气势万钧的一刀,抬起胳膊后才发现自己右前臂齐肘部以下已经不见了,断臂伤口处血流如注。
一怔之下,他只能侧身闪避。
耆舍戒日刀没落在他头上,但硬生生削掉了他半个左肩。
看到他的左肩膀连同左臂山体滑坡一样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在烟尘弥漫的孤鸣血原上,玉释·颢穹武嘴角一扬,牵出个残毒的冷笑。
右臂没了,左肩和左臂也没了,叶峻知道自己已经无力还击,也无处可逃,干脆侧过身直视颢穹武冷若冰霜,暗如深海的蓝眼睛,告诉他:“天兆神尊,你永远不会得逞。”
玉释·颢穹武眉头一皱,杀气腾腾的抡刀照着他的脖颈就砍过来。
他咧嘴一笑,一动不动继续直勾勾盯着玉释·颢穹武的眼睛,心想:来吧,老子从来没怕过你!
可是,势在必得的戒日刀却没砍在他脖颈上,砍在了从斜刺里冲将出来,挡在他身前的人身上。
他没看清这人的面容就已经被一把抱进了怀里,这人用自己的背替他挡下了玉释·颢穹武这势在必得的一刀。
他大惊失色,挣扎着想推开对方的肩膀,看看对方是谁,一动才想起来自己的两条胳膊都没了,拿什么去推?
“你说得对……他永远……不会得逞……”
气息奄奄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耳畔传来,遭受重创的身体倒向地面。
不用再看对方的脸他也知道替自己挡刀的是谁了。
他想扶住这傻乎乎冲出来送死的大白痴,想紧紧抱住他,不想让他倒在浸透了血污的尘土上,却没有能搀扶、拥抱他的手臂……
“不!——”叶峻怒不可遏,发出钻心刺骨的嘶吼。
随即,日殒炎流从他内体喷薄而出,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该死!”冽青云低咒着把他扯进怀里,左手抓住他握剑的右腕,右手摁在他眉心间。
这大白痴两手同时注入魂力,想双管齐下,阻断日殒炎流的同时,还不让他用玄光剁了玉释·颢穹武!
“放手,放手!”叶峻急火攻心,神志昏乱,一边催动魂力让日殒炎流爆燃,一边痛彻心扉地怒吼,“我要宰了这老畜生!我要砍断善化天柱,砸烂圣光岩!我要烧干大光明海,我要用他最想要的胎藏时轮给冽陪葬!放手!——”
“陪什么葬?我还活着呢,你冷静点。”冽青云焦躁的声音传来耳畔。
叶峻一怔,扭头看向背后的家伙。
是蜥蜴脑袋?!他真的没死,还活着,那刚才那是……叶峻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冽青云。
冽青云苦笑着把手摁在他眉心上,“我就知道这帮家伙不可能不在苍日阳炎里夹带私货。”
叶峻想问他这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可他掌心里释出一股清凉的魂力,钻进了叶峻的日月轮。
叶峻眼前一黑,像枚扁扁的小扇贝晃晃悠悠沉入了睡海。舒适的困倦像绵软的海沙一样,接住他轻飘飘的身体。
然后……梦来了。
梦里有一座矗立在悬崖上,能俯瞰碧蓝大海的博物馆。
博物馆有莹白的冰玉墙壁,有晶莹剔透的绿柱石穹顶,还有悬挂在每个檐角上,终日在海风吹拂下发出清脆声音的水晶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