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拉完警铃的人狐疑转身,在屋内看了圈没发现异常之处,摸着脑袋坐回去继续写着情报,自言自语道:“方才幻听了不成?哎!定是这几日没歇好,今日得早些下值去吃酒。”
狭窄逼人的甬道,李须韫抿唇看向阿十,瞪眼皱眉。
后者耸耸肩,附身低语,“吃亏的到底是谁,你这委屈——唔?!”调侃的话吞没在她肘击在胸膛中钝痛中。
李须韫腾出一只手试图把头顶上贴着甬道的腿放下来,奈何阿十这大块头在把她卡的死死的。
“别乱动!”阿十哑声,隐藏在暗处的脸红的滴血。
再次瞪了眼他,李须韫尴尬地移开脑袋,暗戳戳往壁上靠。
两人在甬道互相远离时,屋内进来了人。
来人是机关楼的主人,一袭明黄的衣袍随步伐而动,若有外人在定会说他大逆不道,这般尊贵之色也敢碰。
“主子!”死士没想到他会来,急忙起身让位给他。
被唤作主人的男人坐下后托着下巴半眯眼,漫不经心地翻阅死士记录的册子。
“哟!蛮勤快。”
“属下尽自己本分罢了,主子过誉了。”
抱拳的死士刚露出一抹笑,就听见他主人漫不经心来了句,“随便说说,还当真了!瞧你这鬼画符——要不考虑去机关处,写情报嘛......屈才了。”
死士:心梗!很心梗!
男人叹了口气,让本就心梗的死士有一瞬觉得心死了,提心吊胆地看了眼大大咧咧靠着椅子的男人,试探问道:“主子可是烦忧?”
“这么明显吗?”男人挑眉,又叹口气,“是挺烦的。”
“让你们把鱼跃案期间往来书信找来,都这么久了,我种的小苗都成大苗了也不见得东西到手,还赔了这么多人进去。”
死士:主人!您那果苗不是昨天才种下的吗?!
“哎!也能理解。”男人一脸无奈,而死士则是松了口气。
“毕竟楼里藏了不少废物,许是运气不好都被挑去找信了。”男人的话直接让死士哭丧脸,惶恐跪下高声请求主子宽恕。
干巴巴地坐着,男人瞥着死士发抖的身子翻白眼,心道他都养了群什么玩意儿?明明是死士,却这么怕死,干脆都杀喽!重新养一批算了,左右不差钱。
“进来可有何发现?”
还不知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死士连忙答道:“二殿九日前秘密约工部王侍郎,提及怡和台一事。”
“哦——这样,”男人拿起桌上未干的笔把玩,姿态随意,如拉家常的口吻续道:“怎的?莫不是终于有人发现怡和台匠人的死与那蠢货有关?还是说,那没出息的王梦溪以此为胁那蠢货做交易?”
祖父......威胁二殿下?
那个万事小心谨慎的祖父?那个凡事低调的祖父?李须韫脑袋一片乱麻。
感受到肩处逐渐收紧的手,阿十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盯住她的脸思索许久,用发酸的手臂把人往上提。
“如主子所想,二殿本意让刘真才娶李家娘子作要挟王梦溪的筹码,王梦溪为保李府搬出怡和台之事,才让二殿歇了心思。”
死士见他没吭声,继续说:“二殿被王梦溪捏住把柄恼羞成怒,杀了刘真才泄愤。”顿了顿,“属下发觉刘府似乎与那鱼跃内侍有关系,不知二殿是否......”
“是否与鱼跃有关?”终于听到个感兴趣的,男人坐直不少,“若真有关,那真是见喜闻乐见的事情。”
“行了,听说楼里进了几只老鼠,本宫就不在这碍事,你们忙。”不虚此行的人哼着小曲儿大步离去,死士从地上起来望着那抹明黄,哆嗦着擦去脸上的细汗,回位继续整理情报。
“......李宜明,”阿十喘着粗气,身上的汗与化水混在一起十分不适,“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抬眼看着阿十,那只挡住她掉下的手传来细微颤抖,昭示他即将殆尽的体力。
“你去守门。”她没由来了句话,在阿十疑惑眼神中一用力,体力不支的人顿时脱力,阿十带着怀中的李须韫从滑腻的甬道跌落下来。
“你——”
事情发生的突然,死士来不及反应眉心一凉。摸着眉心大洞,死士恍惚地看着李须韫,下一刻直接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跌坐地上的阿十看着钉在墙上的匕首,扭头看回坐在身上,神情冷漠收回手的人,玩笑似得说:“你这功夫得江湖第一吧!”
敷衍扯着嘴角起身,李须韫拖着酸麻的腿来到桌边,看着记录情报的册子。阿十盘腿坐着活动发胀的手臂,视线随她移动。
她出手速度太快,阿十根本没察觉李须韫何时从他袖里拿出匕首,又投出去的。走到死不瞑目的死士面前蹲下,掰过眉心洞穿的脸。
伤口还没一根筷子粗,干净利落极了。一时不知感慨他匕首薄如蝉翼,还是李须韫功夫之恐怖。这不禁想到方才两人交手一幕,对方是否有用到五成力对付他。
册子应当是新写的,里边有关王梦溪与二殿记录寥寥无几。她抿唇拿着册子悬在摇曳的烛火上,嗅到食物的火贪婪地吞噬着册子,燃的灰往上飘朝脸去。
李须韫站着未动,静静注视手中之物化为灰烬掉一桌子。
“织楼需要书信,还是别人需要。”没听见回复,她吹走手上的灰,拔下匕首朝他走来。
许是她神色冷到极点,心底发寒的阿十脸色一变,在她手动前翻滚一圈半跪防御姿态。动作一顿,李须韫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匕首递给他,仰着下巴神色复杂地看他。
“匕首应当没坏,坏了我赔。”侧身让他能看见桌上摆放的物品,“有笔有纸,写契约吧!”
虚惊一场的阿十,“......”
干笑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笔,不确定地瞥了眼靠在桌边的人,后者黑黢黢的眼睛让他十分没安全感。等阿十提笔开写后,冷脸的李须韫才握住发抖的右手,眼底藏着痛苦与挣扎。
写好契交给她,阿十起身拉开门往外看,谁知入目是黑漆漆的一片——这机关楼都这么节约么?
忽地,阿十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人影闪过,当即合上门。可有东西比他还快,在门紧闭前飞进来。
把契收好,听见门外动静的李须韫看向头抵在门框上的阿十。手刚要拍他,门被人大力踹开,迎面劈来一把砍刀。
侧身避开,视线掠过寻来的死士及门外重重围住出路的人,她不动声色往后挪,猛地拉起不知为何跪在地上不动的阿十,一手拿剑准备冲出包围。
面前死士转动墙上烛台,李须韫才踏出一步脚底地板一空,紧接着失重感袭来。看着上方不断缩小的亮光,坠落水里的两人带起一阵水花。
手背传来坚硬且凹凸不平的触感,李须韫毫不犹豫拽着阿十往上游去。手脚并用地上岸,没有喘息机会,身后是紧随而来的一群鼍龙。
“你怎么了?”自去门口后,阿十就异常得很,反应迟钝不说还不愿理人。
不出所料还是没理她,李须韫无奈赶跑最前几只鼍龙,手臂用劲把人扛到肩上就跑。这理鼍龙数量多,她对付不了,还是逃走生还几率大。
黑暗中奔跑许久,回头望着虚无,身边一阵寂静。
太好了,没追上来。她蹲下把阿十靠在石头上,自己也瘫在一旁休整。身边的人保持着她随意一丢的可怜姿势,李须韫犹豫地摸上他的手,在伸手不见五指情况下找到脉搏。
是活的。
没好气甩开阿十的手,李须韫简直要气笑了。活着还折腾她一路?扛着这么重的人在起伏路上跑着,她脚扭了好几次,现在一放松痛意裹挟上来。
手上的温软离去,手被甩到石头上的阿十皱眉。闭着眼问:“刚刚怎么了?你颠得我差点吐了。”
李须韫,“......不哑巴了?”
“什么?你先前有问我话?”完全不在状态的阿十摸出火折子吹着,“怎么这么暗?”
“......”
“现在轮到你不说话了。”
不是不说,是震惊地无法言语。李须韫浑身发寒,想要远离眼前的人。
那双好看的紫蓝眸此刻变成可怕的灰色,眼角到下巴蔓延着红色纹路,仔细分辨认出是干涸的血,血旁是发黑的唇。
“你这么......变成这样?”李须韫最后还是没有走开,反倒凑近看着那双渗人的瞳孔。
“那样?”阿十能从她语气中得知自己模样不会太好,苦涩地笑着抚上眼睛,“在门那会,有东西刺入我眼里。”
循着她身上的温度偏着脑袋,“眼睛看不见,耳朵也有些听不清楚。”
“......”
沉默的气氛延续着,一天遭遇的足以让李须韫大脑宕机,疲惫催促她入睡。她晃着头努力让头脑清醒,耳边传出阿十的声音,“没声?不是走了吧?钱还没给呢!”
还别说,他真提醒李须韫了。在这未知地方,自身难保情况下还要带个眼睛耳朵不好的拖油瓶,不是明智的选择。不如一走了之算了。
“真走了?好吧!”阿十语气淡下来,思索如何活着出去。
胡思乱想间,一股力道夺走火折子,反应过来是李须韫,他偷偷勾着唇。而跟自己生闷气的李须韫捏着腿,骂自己不分情况多管闲事。
休整够了,扶着阿十站起打算瞎猫碰死耗子寻找出口。火撩着手背,李须韫盯着歪到一边的火焰,脑袋转了转。
任由她带着走,阿十慢慢感到有风吹来,且越来越大,应当是李须韫寻到路了。两人走到脚底磨出血泡,在一条连接两岸的木桥前停住。
木桥被风化缺了不少地方,看起来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远眺对面那耀眼的光团,李须韫朝桥底的深渊看,踢了块石头下去。
漫长时间后也没听到落地声音,足以见得底下有多深,思及至此她揉着眉心缓解头疼。把情况给阿十说了,后者沉吟一会建议李须韫可以试一试。
“桥断了摔下去,那真就粉身碎骨了。”她担忧。
“能找到其他出口吗?”阿十说,“还是能按原路返回?洞里地形错综复杂,风险也大。”
“会死,”李须韫松开他,把火折子塞回给他,“我会死,你也会。”
“别说的这么吓人。”阿十笑嘻嘻的模样,倒是减轻李须韫不少紧张。
她再次看了眼深渊,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腕朝桥上走。一只脚才踩上去,木桥就传来“咯吱”声,另一只脚慢慢站上去等了会,李须韫才示意阿十踏上来。
两人一点一点挪动到桥中间,离出口还有一半距离,李须韫脸上有了笑意。小心翼翼来到崖边缘踩到实地上,在双脚未全站在地上前,她不敢松懈。
“蹦——”
桥尾的绳子猛地断开,李须韫被重力往下带,情急中死死扣住崖边石头稳住身形。阿十狠狠撞在崖壁上,神志都撞懵一瞬。
李须韫面色涨红狰狞,拉着阿十的手一阵撕裂痛感,有些不受控制。
“你摸摸旁边有没有石头,先抓着给我分去重量。”糟糕的是,她快要扒不住那石头了。
闻言伸手摸索一番,找到石头的阿十抓牢,顿时施加在李须韫手上的力道少很多。李须韫使劲往上拉他,并指挥阿十脚踩着她说的石头,两人一起往上爬。
终究还是爬上来的两人累到躺在地上平整呼吸。望着头那边的亮光,劫后余生的李须韫怔怔地开口,“过来了。”
阿十附和,“都活着。”
两人互相搀扶出洞发现出口在瀑布底下,闻着清新的空气,两人站在夕阳下有种想哭的冲动。李须韫吸了吸鼻子,对他说:“我要找人回来救李文,你?”
“我要回织楼处理些事情。”
李须韫点头表示明白,互相道别后她看他蹒跚地走着,中途停下摸了跟粗枝干拄着。她带着脱臼的手臂准备去喊人帮忙,头顶飘荡一道熟悉的声音,“郎君!郎君!”
是李文!他一身血色在山顶向她招手,背后背着失去意识的高记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