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铁锤在山石上发出的声音在山洞里响个不停，日与月来去匆匆，山洞外面的景致与山洞内忙碌的人互不干扰，彷如两个世界。

铁骑踏破结界将山洞内的人强行拉扯到外面时，强烈的光线直射过来让男子不由得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将军，这座矿场要怎么处理？”

“毁了。”

女子清澈的声音里不夹杂着丝毫情绪的起伏，就这样轻飘飘地让压制在众人身心上的大山消失了。

毁了这座山，毁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场，一直以来是许多人心里可望不可求的梦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男子早就麻木的心弦被人拨动了一下，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起那骑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她一身盔甲，一双坚毅的眼眸犹如暗夜明月般闪烁着光辉，男子呆呆地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往光明，踱步向前。

“来者何人？”

女子注意到男子的动向，坚毅的眸子闪过一道杀气，片刻又消散无形。

扑通一声，男子俯身向前倒去，匍匐在地令得女子桌位的侍卫一通忙乱。

“把他带走，调查一下此人底细。”

梦里，漫无边际的黑暗，身后似乎有怪物在追赶自己，男子猛地睁开眼，满头冷汗。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帐篷，听着营帐外面战士们激昂的操练声，莫名地觉得心安。

“你醒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军医走进了营帐，看着坐在草床的男子，轻微地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在那采石场吃了不少苦头吧？”

老军医走到男子的身旁，替他看诊，一边取下包裹在男子身上的纱布，一边找絮絮叨叨地说些宽心的话。

“我们将军心善，知晓你已没了家人，见你身上的鞭伤那么多担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路边可能会没命便将你带回了军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老军医问道。

男子迷茫地朝着营帐门口望了望，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也罢！你暂且在这养伤，待日后想好了再跟我们将军说，她也不会为难你。”老军医替男子缠好身上的纱布，提起药箱便走出了营帐。

风从老军医撩起的门帘外吹了进来，柔柔地拍打在男子的脸上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轻松，男子活动了一下手掌，撑起自己从床上走了下来，朝着营帐外面走了出去。

“走，趁着眼下暂无战事，今晚咱们哥儿几个到镇上蔡记酒馆好好喝上一壶！”

“好啊！好啊！晚上我跟二娃调个班，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一群刚刚结束集训的士兵成群结队地走回营帐，见到男子一脸病态地站在营帐外面，有的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有热心的也会上前关怀一番，说的大抵是让他在营帐好好养伤之类的话。男子笑着作揖，只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将军！将军！”

外面响起这声称呼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彼时男子刚刚吃了一些流食正躺在草床上休息。不一会儿，一个梳着马尾高髻一声红装的女子走到了他的近旁。

他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时间傻了眼。她生得五官凌厉，脸上不着粉黛却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场令人觉得不可亵渎，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一直身处黑暗的他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心安。

“听人说你已可以下床走动了，我特意来瞧瞧！”

女子单刀直入地打开话题，男子急忙起身，想要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行个大礼，却被女子拦下。

“你不必谢我什么，总归你是我东临国的子民，守土安民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是否知晓那座矿场的主人？”

男子迷茫地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了，他是被人打晕了送到那山洞的。起初，他也曾想过逃跑，可自己没能成功，不仅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被割了舌头，那段痛苦的记忆刺激着他的脑神经，让他浑身发颤。

“不要怕，那些欺负你们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女子伸出手搭在男子的肩上，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男子的双眸，神态里并无半点女儿家的温柔但却满身是光仿佛天神，只听得她道：“你只管安心在这营帐里养伤，其他的不必多想。”

男子觉得心头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沉沉的睡梦里，男子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醒，他在黑暗的山洞里生活了太久，久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草木皆兵。以前，他只要稍微显出一点疲倦便会被皮鞭抽醒，久而久之他便有了身体反应。

“大哥，我们一会儿烧了粮草往哪里跑？”

男子警醒地听着营帐外面的商议声。

“先混在人群里假装帮忙救火，趁他们营中大乱时，杀了那女贼！”

“可是那将军大帐有重兵把守，我们如何混进去？”

男子听到这里只觉身体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听着营帐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男子蹑手蹑脚地从草床上立了起来，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着火了！着火了！”

一声急切的大喊，令得在巡营的士兵纷纷朝着粮草堆的方向跑。男子张了张嘴想要将从自己身旁跑过去的士兵叫住，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见着人群中有几个往粮草方向逆行的人，抬起眼眸向着彼时灯火通明的大帐望了过去，抬起步子便往那个方向跑。

“出了何事？”

“禀告将军，敌军偷袭，烧了我们的粮草！”

“那还不赶紧救火！”

女子听得军营里的粮草被烧，面上大怒。紧忙召集众参将议事，却不料她的营帐外围早已被人设了埋伏，参将还未到，外面已经打斗成了一团。

男子来到将军大帐的时候便瞧见了这番情景，他现在还是带病之身根本打不赢那群身强力壮的敌兵。看着漫天的火光从外面射了进来，男子拾起地上的刀便冲了上去，而此时因营帐着火，女子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身盔甲，手握长缨枪，挥手间朝她射过来的箭矢全部落在了地上。

“保护将军！”

一声大喊，男子见到了方才混在人群中暗伤了自己的士兵朝着女子走了过去，心下一紧，扔下大刀便飞快地朝前跑了过去，挡在了女子的前面，任凭利刃刺进自己的胸口，以自己身体护住了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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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缨枪从自己的身体上抽了出去，他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张纸被烧成了灰烬。看着女子眸色中熟悉的光亮正在消散，他张了张嘴，微笑着说道：“将军，多谢！”

他原本就是一条生活在黑暗里的蛆虫，是她给了他做人的机会，让他能够作为一名战士死去，有了做人的尊严。是他太过贪恋那道温暖，才任凭招魂铃驱使成了鬼蛊，占据了属于她心上人的容貌，甚至还将她的残魄也引导成了自己的同伙，以为这样便是圆满。

其实，这几百年来他一直都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