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

“砰！”一本命簿被砸在桌案之上，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坐在座位之上，神情很是不悦。

一旁的秘书文员随着这声巨响颤了下，大气都不敢出。

“明明已经证据确凿了，长老院竟然还不定那丫头的罪！”

“李大人，妄议长老院，这可不太好。”

一道清泠泠的女声传来，李乾猛然抬头，只见门口站着的人，正是把他气得咬牙切齿的当事人。

顾晴若无其事地捋捋头发，面无表情，“长老院传唤我们去紧急议事，李大人，快走吧。”

“你……！”李乾正想挑刺几句，却见顾晴身旁恰恰站着一人，正是长老院的秘书文员周奕。这人虽职位只是文员，可谁都知道他是左长老的心腹。在外即使是他，也需对其客客气气的。

“好的。”他努力咽下这口气，目光不善地看着前面那道高挑的身影。

长老院此次紧急会议，不定就是要定这丫头的罪了。

灵判有误，轻罪重罚，这丫头的灵判绝对做不下去了。

怀揣这这般的想法，李乾跟着前面二人到了长老院。

一进大堂，李乾便发现不对。本看见周奕来，他以为今日堂上主审的会是左长老，顶多再加一位下位长老陪审。

顾晴是一级灵判官，若想治她的罪，革她的职，必须要由长老院的人审理。

可不管如何说，上述说的阵容已然足够了。

怎么都不会……七大长老齐聚。而且此刻堂上主位，并不是左右两位长老。

主位掩在帘后，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坐着。

能比左右长老地位更高的……冥府只有……

“冥王大人好！”

想到帘后之人身份，李乾赶紧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貌问好。

“嗯。”帘后传来淡淡一声，辨不出任何情绪。

竟然真的是冥王大人！李乾内心倒吸一口气，他当任一级灵判官多年，从未见过这位神秘的冥王大人。

冥府之中，到处都是冥王大人留下的政策规定，可这位冥王大人从不出现在人前，据说只有长老院的长老以及冥府几位顶尖高手才见过冥王。

今日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可以劳得冥王出马。

李乾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顾晴，女孩面对满堂的大人物依旧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向上首的每一位逐一问了好。

等等！自己方才光注意冥王大人，忘记向几位长老问好了。

李乾刚想开口补救，却被人出言打断。

“李乾灵判，你几日前朝长老院举报，顾晴灵判罔顾职责，错判了一位罪灵，是不是？”

见出声之人是帘后之人，李乾忙答道。

“是，我偶然间发现顾判两月前的一次灵审有误，罪灵编号B5658。那位罪灵的命簿分明只是错手伤了三人，并未致命。可顾判却判此人受业火焚身两年半，这分明判重了极多！”

“如此，那顾晴灵判你有何要说？”帘后之人又问向顾晴。

“冥王大人，关于李乾的指控，我已于三日前递交了澄清证据。我在过往的每一次灵判皆有用灵路进行实时记录，灵路清楚显示，我灵审B5658罪灵时，皆是按照灵审的标准制度，且此人彼时命簿上分明记载，他行车肇事后逃逸，事故中三人死亡。念及此人后有自首之心，只是自首路上意外身死，我略略减轻了灵罚，只判了他两年半的业火之刑。”

顾晴字字句句，思路清晰。

“经核查，顾判呈上的灵路记录据实。就当时灵审情况而言，顾判遵循灵法制度，无徇私无错判，李乾指控无效。”

李乾正欲逮着顾晴的辩驳挑刺，却被周奕一下全堵了回来。周奕所言，基本就代表了长老院的审查结果和决定。他咬咬牙，语带不甘。

“是。”

这死丫头竟然灵审还做了实时记录？不过命簿，怎么会在两月后发生改变呢。

“好，李判灵判，此间你对顾晴灵判的指控已然了结。今日叫你过来，是要聊聊你半月前判决的一个案子。”

李乾意识到什么，面色略变。

“冥王大人……何意？”

“罪灵编号A1257，半月你审理此罪灵时，灵审书上记载，他骗取他人钱财三百万，判决他受天雷之刑三年。可如今，命簿上分明记载，此人在人间诈骗金额高达六千万。”

“这不可能！”李乾脱口反驳，“这个……我的秘书可替我作证，当时是他与我一同审理的。”

“好，除此之外，你可否再提供别的辅证？”帘后之后继续问。

“没…没有。”李乾咬紧后槽牙，他没成想，自己指控顾晴那丫头不成，如今还被发现自己灵审过的一个案子也出了问题。

不对……自己记得很清楚，这个罪灵的涉嫌金额绝没有这么大。如果顾晴那丫头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是她当时灵审有误…莫非，这命簿内容真在一段时间后自己变化了不成？

这怎么可能！

了解完情况后，程渊便让顾晴与李乾离开了。

堂上众长老沉默一会，而后是左长老先开了口，他的外表平凡，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而灵判殿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主理。

“冥王大人，目前灵审结果疑似有误的只有顾判与李判的这两个案件，在郭洋的灵审案后，对在灵审中提出异议的罪灵灵判殿的人都会与人间那边沟通，进一步确认落实，目前曾再出现两人现实与命簿记录不符的。”

程渊闻言点点头，“好，之前对灵判结果有过异议的罪灵也要与人间联系，进行复审。这段时间灵判殿的工作量应当会有所增加，如有必要，可增添一些临时工作人员。杨长老，你让灵渝殿配合下。”

杨长老是属于下位长老的一位，闻言她道，“冥王大人，之前灵审有误的事情有所泄露，在冥府已小范围传开了。此时若是为灵判殿招收临时工作人员……”

“让那些灵体知道便知道呗。”一人从黑暗中走出，碍着程渊在场，这人勉强站直了身子。

“灵渝大人。”见到来人，众长老皆恭敬唤一声。

“嗯。”凌宇轻轻嗓子，努力让自己一本正经些。

“冥王大人，对于这件事我已经调查了，冥府有些灵体确实对灵审有误的事情有些微词，可是我们如今复审就是解决问题，并不怕更多灵体知道。如果真的查出灵审有误的灵体，我们可做出足够补偿并公示，让众灵体知道我们确实是想好好解决此事。”

“冥王大人，这……”杨长老仍有些犹豫。

“按灵渝说的办吧，杨长老，冥府不同于人间界，有些事可以简单明了些。毕竟所有灵体在这里，待的时间大多不会超过三四年。”

“是。”闻言，杨长老也只得领命行事。

“冥王，命簿的事，该是暮灵族所为吧。”一直未曾说话的右长老此时开了口。

这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得挺拔端正，双手执一青木拐杖，说话时也眼睑合着，似在小憩。

“是。”程渊应答，语气带了份恭敬。

当年暮灵族入侵冥府，所有原生灵差皆被杀害，只余下两位，便是冥府如今的左右两位长老。

左长老当时应天道而生不久，尚且稚嫩懵懂，而右长老则是冥府的老灵差了。如今右长老在冥府已不掌管实事，可他的权威是仅此于程渊之下。

“这次，是多少人？”右长老问。

“目前所知，应当只有一人。”程渊答。

“一人？”右长老略睁开半只眼，“冥王，暮灵族即使拥有法则之力，可每每使用，消耗极大，特别恶诅之下，使用法则之力对自身会有极大反噬。”

“是。”程渊点头，这些当年白神程玄也曾告诉于他。

“如今来看，这位暮灵族短期内动了至少五人的命格。此等消耗，即使当年没有恶诅的暮灵族，也很难受得住。”

左长老：“右长老所言，可是指这暮灵族短时间不会再出手了？”

右长老缓缓颔首，“若他再有所动作，只怕是自取灭亡了。只是此刻敌暗我明，于冥府终究不利。冥王，这暮灵族的踪迹你可有所掌握？”

程渊摇摇头，“此人一直在暗中行事，我唯一一次与他碰面，也只是跟他的傀儡。”

“傀儡……那这暮灵族可有留下什么物品？”

“有。右长老可是想通过这物品追踪？只那人非常善于隐匿，寻常的追踪之法于他无效。而如今除他之外，我们并不知现今有另存的暮灵族，无法通过暮灵族独有之法确认他的行踪。”

程渊所指，乃是两百年前姜俞云用面具追踪暮乔之法，只是此法是在暮灵族的同族感应基础上实现，且感应距离有限。

“或许我们可以在冥府找找……旁的暮灵族。”右长老道。

程渊：“旁的暮灵族？暮灵族的灵气因恶诅会伴随黑气，冥府中并没有符合的。”

“黑气，并不是绝对的。若暮灵族用法则之力替同族改命，那这同族，或可摆脱恶诅。”

“这怎么可能？那过往暮灵族何不如此做？”左长老愕然。

“因为这件事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出现的这个暮灵族，让我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

程渊：“既如此，那要如何查出这人是暮灵族呢？”

“小左，把当年先生给我们的小瓶子拿出来吧。”右长老撑着青木拐杖，缓缓站起。

左长老闻言，忙从空间之中取出一个小玻璃瓶。瓶中存放着一缕灵魄，但此刻蔫搭搭的蜷在瓶底，看着很没生气。

“这是一缕暮灵族的灵魄，若是得遇与他同源的气息，便会有所异动。”右长老如此道，目光带着分怀念。

只是，冥府中到底有没有隐藏的暮灵族还未可而知，且这种检测办法，注定无法高效而快速的筛查一遍冥府中所有的灵体。

长老院会议过后，众位长老逐一离开，只余右长老，站在堂上，凝望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子。

“右长老，可否需要我叫人送您回去。”程渊自帘后走出，亲自搀扶着老人。

“这个瓶子…让我想起了先生……”右长老长叹一声，“这一晃，已经两百年了。”

“当年那位在冥府救了您和左长老的先生吗？”程渊问。

“是啊……冥王，其实我一直未告诉你。那位先生，也是一位暮灵族。”

程渊讶异，而后神情温和地静静听老人讲着往昔的故事。

“先生着实是个很奇怪的人，暮灵族一路围杀我与小左，最后是他救了我们。初初因着他是暮灵族，我还不愿跟他走。所幸小左没有我这般倔，先生便只打晕了我，一路带我们杀出重围。”

“带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先生已经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彼时我才相信，他是真心要救我们。先生把我们藏在一个很隐匿的地方，在那里，他用他最后的时光同我与小左讲了很多。方才我所说的那些，破除恶诅，以及寻找之法，都是先生那时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们，其实每个暮灵族都会有自己独有的能力，或是在某处极有天赋。而他就是继承了一些久远的记忆，知道一些暮灵族不为人知的秘密。冥王，或许这个特质，可对你找到隐藏的暮灵族，有些帮助。”

“好。”程渊温言答应。

“若是找到了，也千万不要因他暮灵族的身份便歧视他，最好不要告诉他这个所谓的身份。好像先生，暮灵族……也并非就是绝对的恶人。”

“嗯。”程渊继续答应。

他想他知道，毕竟他也认识一个，很善良的暮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