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到?”乔谨怏怏问道,声音有些虚。
林渡水将马肚上的水袋子解了下来递给他,也说不出准确的答案,原本按照地图上的标识,若是走官道的话,大约半日功夫便可抵达北塞关口,如今官道被堵,问了当地人后得知有一条小道可绕路,但路程足足多了一大截。
“我也不知道。”林渡水答道,若是天黑前无法进城,乔谨便只能随她露宿荒野了。
乔谨没说话,但脸上失落之态十分明显,整个人有气无力。
林渡水思索片刻,便与他同骑一匹马,让他倚靠在自己背上,不知从哪里扯出一件长衣,两手一展,长衣便严严实实罩在乔谨的脑袋上。
乔谨不明所以地摇了摇脑袋,拉了一下林渡水的衣服,声音带着一丝软糯,问:“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遮阳。”林渡水言简意赅,将白马与黑马的缰绳牵在一块,“你若是累了,便先闭眼休息会。”
“嗯。”乔谨脸侧贴着她的肩胛骨,林渡水散落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皂香味,他闭上眼睛假寐,没多久就陷入了半晕半梦的状态。
林渡水见他呼吸均匀,抬眼瞧向前方一片荒芜的山路,一条泥路蜿蜒曲折,两旁杂草众生,她拉动缰绳,黑风会意跑了起来,白马紧随其后。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玉门关口,出示调令过了城门,便真正踏入北塞地段。
落脚的地方是一座边陲小镇,满天黄土,楼墙房屋建造均是黄土砖堆砌而成,风一吹,细沙飞扬。
街道狭小,家家户户均紧闭窗户,独有几间零碎开着的商铺,这座小镇更显荒凉寂寥
乔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有些恍惚,脸颊蛋子下意识蹭了蹭,揉一揉眼,眨巴了两下便扒拉开脑袋上的衣服,露出一个小口。
他在往外面看着,左右打量了两下,问道:“我们到北塞了吗?”
早在乔谨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林渡水就感知到他醒了,听见他的问话,并不惊讶,而是淡然的“嗯”了一声。
又问:“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乔谨回答:“好多了,也不晕。”
睡了一觉,乔谨感觉自己精神好了很多,透过那衣服口子看着荒凉的小镇,黑马哒哒扬起尘沙,他忽然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投射在他们身上。
抬眼看去,只见二楼有几扇窗户开了条缝,几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下方,视线从林渡水身上又转到黑白两马,眸中露出贪婪与狠戾,让乔谨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更加紧紧挨着林渡水,询问道:“我们今晚就进军营吗?”
“太晚了,我们明日再去。”
“哦。”
林渡水找了客栈,将乔谨稳当扶下马,踏入店内。
刚一进店,掌柜的立刻热情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瘦小的伙计。
那掌柜长相形似弥勒佛,肚大脸圆,身后的伙计却像一只瘦猴,好似只有根根的骨架立着。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一间房。”林渡水环顾四周,这间客栈十分简陋,一楼就摆了几张桌椅,有些椅子还是瘸腿的,桌面灰尘肉眼可见,她不由蹙了蹙眉。
“小镇人少,久不见客人,打扫便怠慢了些。”掌柜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主动解释道,“但客房保证是干干净净的,今儿刚扫完!”
刚落音,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妇人,衣着打扮均是整洁,但神色呆滞,走路晃晃悠悠的,三两步跨上台阶,伸手便抓住了林渡水的衣衫。
林渡水到底是练武之人,拉着乔谨两步退开,警惕地看着她。
“你、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女儿,穿一身红白相间的罗群,头戴白玉花簪……”
还没等林渡水答话,掌柜露出嫌恶的神色,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摆手,道:“去去去,别来打扰我招呼客人!”
那妇人置若罔闻,仍尝试上前。
掌柜张手挡在两人中间,朝着一个方向高喊:“黄俟,快来将你夫人带走!”
不多时,一名清瘦男子从客栈对面的药堂小跑出来,拉住妇人,眼带歉意地看向他们,张嘴说话,却被掌柜抢先夺了话语权。
“我说黄俟,你怎么不把她看紧些,影响我做生意,好不容易上门的贵客走了怎么办,你能担待得了吗?”
“要我说事已成定局,你劝她想开些,别整日痴傻在街上闲逛,给街坊邻居带来多大麻烦啊!”
那掌柜长一双伶牙俐嘴,话语源源不断吐出,黄俟面上的歉意消失,转而反驳他:“并非痴傻!”
“不是痴傻是什么?我.......”
未尽之语被眼前碎银堵在喉咙,是林渡水掏出了银子,摆在掌柜面前,掌柜换脸极快,立刻笑吟吟。
“带我们进房。”林渡水截住了话头,“还请帮忙喂马。”
掌柜接下碎银,又看到门口站着的两匹马,骠肥体壮,眼睛亮了亮,推了一把身后的伙计,“去,给客人喂马,拿上好的草料。”
说是这般说,就这种店,哪有什么上好的草料。
伙计踉跄了两步,对上林渡水的视线,勉强挂上笑,应和着出去牵马了。
“客官,这边请。”掌柜殷勤带路,一边走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方才那妇人无礼,还请客官多担待。”
说着他佯装叹了口气,“她也是可怜人,早些时候她女儿失踪了,一直没找回来,她大受刺激,精神错乱了,整日在街上询问何人见过她女儿。”
“不回答她最后还要缠到底,烦不胜烦。”
“她女儿也是可惜,好不容易分化为坤泽,竟然光天白日之下消失了,你说稀不稀奇?”
吱呀——
房门一关,掌柜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
乔谨立刻将衣服拉了下来,挠了挠脸颊,晃悠着往床上倒去,双手双脚抱住被褥,眼睛睁得溜圆打量这间屋子。
干净是干净,就是有点冷清,大约是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看着就十分空荡。
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气,他爬起身将窗户打开,一眼瞧见椭圆金日下高高架起的堠楼,那是军营里专门放哨的地方。
“那儿是不是我们明日要去的地方?”乔谨转头向林渡水确认。
“是。”林渡水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由远及近,聚集在他高高鼓起的脸颊,“怎么有抓痕?”
林渡水仔细查看,原本乔谨来时脸颊就红,此时上面还有清晰可见的抓痕。
乔谨不以为意:“痒,我抓的吧!”
再抓就要破皮了。
林渡水心道,看着他脸上的红痕有抓破出血的迹象,于是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往脸上挠。
敲门声起,掌柜在门外说道:“客官,饭菜备好了。”
林渡水打开房门,领着乔谨下楼,那掌柜一见着乔谨,眸光微闪,跟在两人身后极近,像是要贴上去一般,伸长的脖子不住往他后颈瞧。
林渡水将他视线挡住,眸中盛满不悦。
掌柜讪讪收起视线,谄媚说道:“哎呦,这位是您夫婿吧,长得真是标志,坤泽吧?”
话语中带着一丝打探,林渡水淡漠吐出两字:“中庸。”
掌柜脸上闪过猜疑,到底没再提这件事了,连忙将人引到饭桌,桌上布了三菜一汤,均是荤菜,大块的牛肉羊肉堆在盘子中,汤也是肉汤,唯一能见到的绿就只有漂浮在汤面上的香菜碎屑。
“请,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菜。”掌柜甩袖将椅子拂去灰尘。
林渡水与乔谨落座,端起茶壶,里面却是空的。
掌柜立即说道:“稍等,肯定我家伙计忘记了!”
说着,他走开了,乔谨望了望,拿起筷子想夹,林渡水阻止了他。
乔谨不明所以,只见那伙计端着热茶,摇晃走来,瘦弱的身躯好似承受不住茶水的重量。
随后不知绊到了什么,那伙计突然踉跄两步,身子突然往前撞了过来。
林渡水拉着乔谨避开,那茶壶晃铛一下砸在桌面上,一声巨响,饭菜全部落地,茶汤飞溅。
两人闪得及时,只有几滴热汤溅到乔谨脸上,而那伙计更惨,热茶泼了他两只手腕,瞬间就红了。
“怎么回事?”掌柜听见响动跑了出来,诧异喊道,那伙计站在一边缩着脖子沉默不语。
掌柜扭头道歉,看见林渡水的眼神,突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心底没来由地一颤,话语顿住。
林渡水拉着乔谨从客栈而出,直奔对面的药堂。
黄俟正低头奋笔疾书,他夫人在塌上安睡,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店关了,择日再来吧!”
“劳烦帮忙看看,银子好商量。”林渡水说道。
黄俟有些不耐烦,抬眼一瞧,认出这是刚住进客栈的客人。
方才那掌柜骂得难听,黄俟是学医之人,口齿不如他伶俐,若不是这位姑娘阻止,怕是还要骂上一段时间。
想了想,他放下笔,说道:“进来吧。”
乔谨看到医师就有些发怵,不情不愿进去,黄俟听了林渡水的描述,又看了看他的脸,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支药膏,道:“只是水土不服,不碍事,脸上的烫伤用这支药膏便可。”
林渡水接了过来,打开挤在指尖,轻轻抹在乔谨脸上,一股清凉发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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