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们拿着……”尤菲刚拉开袋子，指尖还没有碰到钱币，一道瘦小的影子就冲了过来。

钱包被对方狠狠拽走。他跑得很快，那速度简直像不要命了一样。

“克……”她扭头看向克里斯汀，却看见被自己扶起来的小姑娘正死死抱着克里斯汀的腰。

克里斯汀则一脸怒容地想要把人踢开——

“算了。”尤菲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竟有种被灼伤的错觉。她低下头，声音近乎呢喃。

克里斯汀收了力道，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尤菲，从鼻子里长长地压出一口气。

小姑娘见弟弟跑远了，也收回了手。她倒也没跑，只是站在边上，垂着头。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钱我们是还不上的。要打一顿，还是要把我卖了换钱，都随你们。”小姑娘低着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我没错……我抢的是布里塔尼亚人的钱。小姑娘这样告诉自己。

尤菲深吸了口气，轻轻蹲下身。过长的头发尾端扫在地上，也没心情整理。她认真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你们需要钱，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要靠抢呢？抢是不对的，你也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那两个大孩子抢走，对吗？”

小姑娘眼圈忽然就红了，她避开了尤菲的视线，再不肯说话。

尤菲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也没嫌脏，直接伸手牵起了小姑娘：“你就带我们看看这附近吧，好吗？你们常去的地方。那些钱，就当是付给你们的导游费了。我不会追问的。但是下次遇到其他人就不可以再这样咯——别人可能会报警，那样就会被抓起来的。”

根本不会。小姑娘在心里不屑地想着——没有任何一个警察会来管贫民区里的事，没有人。

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尤菲攥得很紧——紧，却不疼。力道把握地正好。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白皙细腻，没有一点儿粗糙感，唯一沾上的一点儿尘土，还是从她手上带过去的。这人的肤色很白，不是那种生病的苍白，而是透着红的雪白，就像一只完好的苹果一样，就像那清甜白皙的果肉。

这样的人，和他们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离世，他们会不会也能活成这个模样呢？哪怕没有这样漂亮的钱包，没有那么多钱。

“走吧，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呢？”粉发少女偏着头，好脾气地看着她。

她躲开了那藏在墨镜下的眼睛。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大度的人。如果是她被抢了东西，她肯定会气得想要咬断那个人的脖子。

而且……以前遇到的那些帝国人不也是这样吗？上一秒可能还笑眯眯地，下一秒……

她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垃圾场——那个垃圾场里的垃圾很怪，也很可怕。不过每天黄昏都会有很多孩子等在那里。或许……

“我平时去的只有垃圾场。”女孩儿低下了头，把表情藏了起来。

“没关系。”尤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去哪都行，做什么都可以。把我们当成空气就好啦。”

小姑娘勉强地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尤菲冲克里斯汀招招手。

克里斯汀的目光落在一边一直垂着头的女孩儿身上，她不大相信这个小女孩儿会老老实实地……但……算了，先去看看吧。

这里是另一个垃圾场，说是垃圾场，其实更像是在废墟之中，清理出来的一圈堆满垃圾袋的空地。

小女孩儿带着她们来到了边缘，这里离那堆黑色的袋子还有些距离，还处在房屋的废墟之中。

风里好像带来了些什么。

克里斯汀猛地回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旁边的废墟。那是一座半塌的楼，大块的墙板碎成几瓣，堆成一个不规则的石碓。

“怎么了？”尤菲疑惑地偏过头。

克里斯汀浑身都有些僵硬，她死死瞪着站在尤菲身边的小女孩儿。

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和恶意，只是安静地被尤菲牵着，站在原地。

“尤菲，我们该回去了。”

“诶？”尤菲抬头看了眼天，橙色已经铺满了天际，“啊，好像是很晚了。那我们——”

“呼……现在几点……”远处有谁在说话。

克里斯汀惊愕地望向小女孩儿之前指出来的那个入口——一男一女正从废墟之中跑出来，直直冲着垃圾堆的入口跑去。

克里斯汀：“别进去！！”

“什么？”北辰疑惑地看看过去。

枢木朱雀的反应更快，他下意识将北辰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快速抽出藏在裤腿里的匕首——他自制了一个刀套，把它绑在小腿上，用裤子一遮就看不出来了。他还给北辰也绑了一个。

他心里有些懊恼——之前和北辰一路跑得太急，加上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在周围看到任何人，他就下意识以为这里没有危险。

难道是有埋伏？

他仔细观察着四周。

然而就在那道喊声落下的同时，垃圾场里、废墟周围，忽然冒出许多人头——都是孩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粗略一数大概有二三十个。他们的眼睛就像饿了许久的狼，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或是看着克里斯汀那边。

尤菲牵着的小姑娘毫不费劲地甩开手，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废弃的那栋楼里，有几个小孩儿紧跟着也跑了进去。

克里斯汀猜测，这里面大概有什么逃跑路线。

好在……不是埋伏。

克里斯汀松了口气。

“我们过去吧？”尤菲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手，最后却没有在衣服上把污浊擦掉。她只是握紧了双手，重新回到了之前温和轻松的样子——虽然有点儿勉强。

北辰看着橙色的雾团很快消失，这些孩子身上的雾团本就稀薄，没几步就看不见了。

尤菲一路小跑过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们不是要去集住区吗？”

“我们就是……”枢木朱雀张张嘴，面露难色。实话肯定不能说……可他也不太擅长撒谎。

“嘭！”

“爆炸？”克里斯汀迅速抬头，正看见不远处的天空升起灰黑色的烟雾。

“枢木！北星！”塞西尔远远跑过来，只是大概被这里的味道熏得不行，她没有太深入，只是站在远处挥着手，“快跟我们回去吧！纯血派的人发布了紧急战斗申请，这里很可能会被波及到的！”

“枢木——这可是派系的内斗哦！被发现的话，会被杀人灭……咳咳咳……”罗伊德先生把车停在塞西尔附近，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只是很快就被熏了回去。

“内斗？”枢木朱雀拧着眉，他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战斗。他讨厌争斗本身，尤其是为了一己私欲的争斗本身。

【要是我能去阻止他们就好了……】

难得听到了他没有自我压抑的愿望。北辰回头看了一眼垃圾场。那个老头指的方向还见不到卡车的踪迹。她轻轻推了推枢木朱雀：“想去就去吧。”

“可是你……”

“你想去的不是吗？”北辰笑了笑，用拳头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侧，“相信我吧。”

少年一愣，北辰的这个动作让他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拳可真不轻。他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他又回头冲着克里斯汀和尤菲说：“先告辞了。这里很危险，你们也请快些离开吧。”说着他就冲着卡车跑过去了。

“朱雀！”北辰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几步追了上去。

“怎么了？”少年停下脚步。

北辰犹豫了一阵：“向我许个愿吧，什么愿都行。要没办法马上实现的。”

虽然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是枢木朱雀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可以送我一个东西吗？什么都行……随手捡的也行。”

“好。”北辰偏着头等了等，却没有等到光线出现。她马上补了一句：“要在心里许才行。”

【希望北辰能随便送我一个什么东西。】

她在心里默默答应了——还是没有任何迹象。北辰没了办法，只能放弃：“我收到了！你快去吧。”

“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说完他就转身跑向了卡车。

【希望北辰能安全回来。】

北辰尚未关闭自己的能力，忽然听见枢木朱雀许下了这样的愿望。她赶紧答应下来——成了！

看来愿望必须是真心想要的才能达成契约。

“北星，那我们也……”尤菲想拉住北辰，克里斯汀却更快一步。她牵起尤菲就往前跑：“我们跟上去。”

“可是……”尤菲回过头，想挣脱克里斯汀去拉北辰。

“既然是内斗，只要你过去了，很快就能结束，不是吗？”克里斯汀紧紧拉着她，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走吧。”她最后看了北辰一眼，看见少女正一脸困惑，在尤菲回头之前，她用口型无声地说道：放心。

几个人很快接近卡车，北辰闪身躲到塞西尔看不见的地方。

她再次开启雾视，先是看到了一团夹杂着橙雾的红色飞驰出去，再接着是夹杂着几团橙雾的红色快速离开。

这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她这才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只是在等待那辆卡车到来的过程中，她不由得想起克里斯汀的那一眼——这人不会是真的认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