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杨言兮想象中的不同，配音并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

看似只需要贡献声音演技，似乎比演戏要容易一些，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反而因为没有了肢体、现场道具等的配合，紧紧依靠声音去展现情绪乃至整个画面，是一件更为困难的事情。

但这种高难度并没有吓退杨言兮，反而提升了她的兴致。

“小杨，刚才的那一句你的情绪不太对，聂澜现在对柳清风的感情是，又爱又恨——”

“等一下，爱？”杨言兮忍不住打断了导演宋然的话，“什么爱？”

杨言兮参演《琴中剑》这部剧是有些渊源的。

原本出演《琴中剑》女二的，是方晓栩，但因为方晓栩后期耍大牌，拖累了整个剧组，最后投资方，也就是ONLINE的言总拍板决定换人。然而那个时候，《琴中剑》大部分剧情都已经拍完了，全部重拍是不现实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女二坠崖的情节，换人演，最后就落到了杨言兮的头上。

杨言兮那时候只是江大话剧社的一名社员，本来是和宋然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但巧就巧在，宋然那会儿都快要上飞机去北城影视学院找人了，偏偏在闪电视频刷到了杨言兮出演的话剧的片段，他一眼就看中了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改道来津海市找她。

至于杨言兮为什么会同意过来，自然是为了《琴中剑》的女主，闻晰。

对于闻晰，杨言兮说一句“看她的作品长大的”也毫不夸张。闻晰出道的前五年，杨言兮看她的电影，后五年则买票去看她演的话剧，之所以会进入话剧社，或多或少也有些是因为好奇，她好奇话剧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她一演就是五年。

而《琴中剑》这部剧，是闻晰演话剧演了五年之后的回归之作，尽管从大屏幕到了小屏幕，但杨言兮还是忍不住好奇，才会在宋然找过来的时候，答应了他的请求，哪怕她那个时候是真的一点也没想过会就此进入娱乐圈。

因此，半道加入的杨言兮，对于女二和女一之间的感情，其实是相当模糊的。她在拍摄的时候，只是大概地觉得，这两人之间大概是有些复杂的感情的，但不管怎么说，女二的“毁容”是女一所导致的，那其中的恨是绝对分明的，然而在“毁容”之前，这两人又是那么亲近的闺蜜，那除了恨之外，应该也还有一些怀念，悲伤，痛苦。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演了。

可现在，宋然却说，这不够。

他说，聂澜对柳清风应该是又爱又恨的。

聂澜爱柳清风？

他们读的是同一个剧本吗！

“咳咳！”宋然用力地咳嗽两声，“当时拍摄的时候，我需要的是那种爱而不发的隐忍，所以你那么演，虽然有一点不一样，但也差不多有了那个效果，”他没好意思说是因为预算不够，只能将就着过了，“但表情上隐忍了，你得在其他地方表现出来。”

“可聂澜和柳清风，不是都是......女生吗？”杨言兮满脸写着纠结。

“我知道，对于你这样的直女来说，让你想象着爱上一个女生可能有一点困难，但是小杨啊，咱们这样啊，你就假装柳清风是个男的，好吧？”

宋然努力地试图说服杨言兮。

“不、不是这个，”杨言兮连连摆手，“我是说，这样真的可以过审吗？”她有些尴尬地说。

宋然愣住，“这么说，你不是因为......”

“不是不是！”杨言兮摆手的频率更快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宋然放松地说，然后他道，“是这样的，咱们这个剧呢，它是个网剧，审核标准比较低，而且——”他神秘地笑了笑，“谁说咱们拍的是百合剧了，这明明是一部大女主无cp的剧，只是女一女二多了些独特的情愫而已，懂？”

杨言兮：......

懂了，就是要打擦边球呗。

“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这年头拍个剧有多难，这要是没感情戏吧，吸引不到观众，可要是放个男主进去呢，那走向就容易偏——毕竟咱这是大女主对不对？男人，那多影响清风拔剑的速度啊！至于女二......观众要磕cp，关我导演什么事~”

杨言兮：......

这年头，正儿八经的官配不吃香，观众姥爷们都喜欢乱着来，闪电视频里那些个奇奇怪怪的cp视频，播放量一个赛一个的高。

宋然清了清嗓子，“总之啊，你在这里的时候呢，要放大你的情绪，不要担心费嗓子，我这儿有润喉糖！”

杨言兮：......

*

好不容易从配音室出来，天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了。坐上车，金楠希递了瓶水过去，问她晚饭怎么解决。

杨言兮道：“现在回去，到那边应该也快七点了，路上买点，我去练习室吃吧。”

金楠希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这么认真？”

杨言兮抿了口水，“总不能让十一个人一直等我吧。”

紧赶慢赶，在七点之前回了练习室。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在练习，杨言兮不知道她们是找了谁顶的自己的位置，反正大概地看过去，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舞台了。

第一个注意到杨言兮进来的是林止薇，她不动声色地从镜子里望着杨言兮，直到一首歌跳完，才叫了声“言兮姐”。

听到她的声音，其他人齐齐看向门口。

“抱歉，我太慢了。”杨言兮不好意思地说。

“先别废话，把你的走位记一下吧。”如果杨言兮之前走得晚一些，就会知道，说话的这人正是之前在周意竹面前怼她的人，但她此时看着杨言兮，面上却没有半点的不满，就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抓紧练习而已。

“梨子，还是让言兮先吃饭吧。”另一个女生的视线落在杨言兮手里的袋子上。

黎栗顺着看过去，露出恍然的表情，“抱歉啊，我没看到，那你先吃吧。”

杨言兮挑了挑眉，敏锐地意识到，这俩人似乎并不喜欢自己。但稍一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后天就要上台，有人却在这个时候还有请上差不多一天的假，任谁都不会觉得愉快的。

“没事，我路上吃过一点了，还是先练习吧——哦，如果你们要休息的话，就再等等。”

周意竹在这个时候插嘴进来，“你记住走位了？”

杨言兮点点头。

周意竹也点了点头，提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当时会“力挺”杨言兮，不过是赌她记性好，学得快，不会影响整体进度，但她对杨言兮的全部认识都来自于初舞台的一次PK以及俞菁的口，她不能确定杨言兮是不是天赋型选手，如果不是的话，她今天恐怕就不用睡了——谁让她给人站台背书了呢，死活也要在明早之前把人教会了！

“既然这样，大家先休息十分钟吧，都练了很久了。”周意竹拍板道。

一天的练习下来，周意竹这个队长，看来是得到了所有人的信服，她一开口，就没人有异议，都去休息了。

俞菁拿着保温杯蹭到杨言兮跟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问她：“你真的记住了吗？要不我再和你说说？”

杨言兮伸出一根手指，把俞菁脑袋顶开，“不用。”

岳锦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在她们边上坐了下来，笑俞菁道：“都跟你说了她不用，我敢打赌，她昨天听蒙老师说完就都记住了。”

俞菁冲她做了个鬼脸，在岳锦恬瞪回去之前，躲在了杨言兮身后。

“杨言兮。”

三人笑闹的时候，周意竹走了过来。

“周队有吩咐？”

周意竹的表情僵了一下，她很想说别这么叫她，真难听，但又觉得表现出很在意称呼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幼稚，所以她假装没听见，道：“下午的时候，姜老师来过练习室，好像在找你。”

这下，表情变得僵硬的，成了杨言兮。

杨言兮完全搞不懂，姜琰到底是想干什么。他之前好多次说她的rap有问题，给她搞得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她一面觉得姜琰是故意在针对自己，可一面又觉得，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让她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

所以，她决定，至少在这档节目里，她不要唱rap了。

这并不是说杨言兮是就此退缩了，而是她认为，在这样一个以某人为唯一权威的环境下，她得到的未必是一个真正客观、公正的评价。

但若是真的有一天，她确定自己真的没有rap天赋，那大不了就不唱了呗，偶像一定要会唱rap吗？

她之前确实在姜琰的引导下走进了一个误区，好像不会唱rap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周意竹打量着杨言兮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她有些后悔在这个时候告诉杨言兮这件事了，要是影响到她后天上台怎么办？她蹙着眉，第一次对某位导师产生了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