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聚餐,程知漾是真没什么兴趣。
“那怎么办?”林思迟听得挺认真,先替程知漾为难上,“前两天不说,事到临头不去,那群人一定会上门把你抬走。”
程知漾和林思迟一样自律,休息日也会早起晨跑运动,可他吃完午饭又躺下了,因为对他而言无用的同学会,他突然就被床困住,不想动。
闭上眼想到林思迟愁眉苦脸的表情就想笑:“有没有那么夸张。”
林思迟不爱让人等,已经在收拾了,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响动让程知漾更不想动,听见对方说:“程少爷,你是对自己的人缘一无所知吗?”
程知漾:“说人话。”
林思迟说:“他们都等着和你吹牛逼。”
程知漾:“......”就这?
程知漾忽然明白他爸让他进公司底层从头开始的原因,一个失去社交兴趣的社牛连最基本的应酬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有关人民币的理想。
见程知漾没说话,林思迟开始别扭地找有关高中同学的话题,毕竟结局已定,他只能让程知漾稍微痛快一点。
“其实这次来的人挺少的。”
“嗯?”
“班主任以前说了高中毕业之后这群人就不会再有机会聚齐了。”
“这不挺好的吗?”
“......”林思迟有点安慰不下去了。
程知漾像是后知后觉明白对话里的沉默,但他和林思迟太熟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到工作两人一直都有联系还经常见面,他什么话没避着林思迟。
程知漾人缘好是一回事,不想参与这种吹牛的场合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事聚聚也行,但同学会,实际上有些名利,没什么意思。
半晌,又听林思迟说:“听说祁则没来,你还记得他吗?”
呼吸有一瞬间停止,程知漾楞了楞,久违地听见祁则的名字。
忘了有没有和林思迟说过,他和祁则很早以前就认识,久到这人曾经在他们彼此的童年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知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后来关系就淡了。
提起来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他曾经似乎和祁则很好过。
少时好友,长大后连问好都不再有的陌生人,人生确实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变化。
“他不在国外么?”程知漾说。
“是在国外。”前两天同学群里还有人提起来,不少人还记得这位高三都没有读就直接出国的同学,言辞间酸辣都占一点,因为祁则不在群里,而祁则好像这么多年谁都没联系。
林思迟想了想,问:“他是不是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国?”
“应该吧。”微妙的情绪只上来一下就消失了,其实程知漾有祁则的联系方式,但这么多年下来,这位哥们的朋友圈硬是没更新过。
程知漾也没想着联系祁则,真怕自己发了条消息出去,面对的是页面上红色的感叹号,有什么好联系的。
这辈子遇上的不痛不痒的人也不少,祁则这个人吧,主要是出现在他回不去的青春里,才让他偶尔觉得怀念。
和程知漾的大部分谈话里,林思迟都能听出对方话里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人实在活得明白,曾经用“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解决了林思迟人生里的大部分麻烦。
林思迟于是没再谈下去,反正等会儿都要见面:“你收拾收拾吧,我去接你,说是六点半,我们掐点到就行,但时间也不早了。”
今天是程知漾摆烂的心思多一点,林思迟便纵容他,临时给他充当一次司机。
“行。”程知漾对于推拒不了的东西接受的很痛快。
国庆是个大假,在外奔波工作或者读书的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回家,但同时G市的秋天压根没来,程知漾溜了一圈衣帽间里的衣服,最后翻了件简单的短T和运动裤,连鞋子都中规中矩。
“像个大学生。”林思迟毫不吝啬地夸奖,上下打量着人又笑说:“高中生也行。”
年轻还是好啊,程知漾不介意林思迟想让他返老还童的意思,谁还不想长的嫩,挑了挑眉:“哥哥今年十八。”
林思迟和他穿的差不多,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两人虽然长得不像,兴趣爱好还是大差不差。
上车才看到林思迟右耳上的耳钉,“啧”了声:“骚还是你骚。”
林思迟笑了笑,从车里翻出另外一只:“一对的,你想骚也能。”
“那不能的。”程知漾赶紧把东西推走,两人一起去同学会没什么,再戴同款耳钉可就说不清了,倒不是介意和林思迟传点什么,就是觉得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社牛今天一点都不想社交。
程知漾当初上的是私立高中,一帮人家境都不错,如今二十四五的年纪,虽然没什么成就,抵不过家底厚,连酒店都往贵了定,就怕不能吹破天。
程知漾下车时拨了拨头发,又看了眼林思迟的,确定没他好看,才摇头晃脑往里走,林思迟很快经过了他,又放慢脚步,不解道:“你在干吗?”
“踩点。”程知漾戳戳手机,“还有五分钟,不着急。”
林思迟:“......”
“我和你们说啊——”
程知漾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包厢里浑浊的空气被带出来,然后是戛然而止的谈话声。
众人纷纷转头,程知漾飞快地扫视一圈,目光在其中最帅的那个人脸上停留,那人眨了眨眼,程知漾也眨了眨眼,众人又顺着程知漾的目光转过去。
紧接着先眨眼的那个人被按了头,又有人迅速起身按住了程知漾的头,朝身边的林思迟抬了抬下巴,就把程知漾拎走了。
程知漾已经在笑了,这帮狗东西,这么多年没点新鲜。
被按到座位上才有间隙呼吸,程知漾才抬头,身边就被人围了,左右看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让一让,给思迟腾个位置。”
“不让,”那人立马说,“天天见面的人还不能给我让个座?”
他们俩高中就关系好,毕业多年还能一如既往基本就是死党。
“没天天见。”程知漾和这帮人关系都不错,实在很难用“关你屁事”来打发,才看一眼林思迟,发现这人手都搭在离他很远的座椅上了。
拉倒。
程知漾心里一了百了的声音才落,就听见有人说:“林思迟坐我这吗?”
循着声音望过去,不就是刚刚朝他眨眼的帅比,程知漾自身难保嘴还闲不住:“时慕哥哥给我们思迟挡酒么?不挡不坐。”
“挡啊。”
“不用。”
前者懒散的语调配上后者紧抿的嘴唇,有好事者的眼神早就在这两人脸上飘来飘去了,程知漾记得高中时期林思迟和时慕好像没什么交集,看这情形,就很难搞。
没等人再说,林思迟就拉开椅子坐下去,程知漾看了看林思迟,觉得眼前的气氛更难搞了。
但林思迟面不改色地给自己酒杯里倒上了饮料,又低声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似乎是带着笑意的,程知漾又觉得他们思迟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了。
同学聚会的三个流程程知漾很熟,一是劝酒,二是吹牛,三是嘲讽。
程知漾自我放弃,给酒就喝,醉眼迷离的时候听见一伙人开始了步骤二,谈天论地什么都吹,程知漾左耳进右耳出边听边忘,用喝醉当借口,话都不想讲。
忽然有人说:“话说祁则发展的不错吧?在国外这么多年了,也没人见过他。”
这是到步骤三了。
“是呗。”另一个人搭腔,“这哥多绝啊,以前也没怎么着他啊,走了就不理人,发了多少消息就没见他回过。”
程知漾很多年没听过祁则的名字了,可能真是因为醉酒的关系,反应迟钝了许多,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很快变得无关痛痒,连“咯噔”一下都没有,就觉得这货确实挺无情。
角落的大帅比一直没怎么说话,在此时才接腔:“我见过。”
程知漾眯着眼瞅了瞅对方,时慕也瞧着他,嘴角噙了点落拓不羁的笑意:“去年才见的,他过得挺好,还开了家小公司。”
人群中立马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家里帮开的吧。”
“他自己开的,”时慕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平直的视线望过来,弄得程知漾莫名其妙,“大学学的经济管理,博硕连读,已经毕业了。”
又有人“切”了声:“自己开的公司能有多大,神气成这样,谁都不联系。”
程知漾垂下了眼,无端在想,祁则这狗比是偷偷回国和时慕见的面?
紧接着还提了不少人,联系少的大多数都被损了,真没条件来的就发个视频通话,搞点莫名的仪式感。
酒足饭饱就有人提出续摊:“去酒吧再喝点?”
“去唱歌吧,干不动了。”
林思迟端着的饮料早就换成了酒,他也喝了不少,喝多了就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看。
“找个静吧坐坐吧。”程知漾说,出来玩就不想扫人兴,与其让这些人出馊主意,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两人都喝了酒,车是没办法开了,程知漾带着林思迟坐在马路边等车,酒意被风吹散不少:“怎么想的,知道要喝酒还开车。”
“忘了。”林思迟轻声说。
程知漾拍了拍林思迟的背,什么都没问。
G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有山有水,十月的晚风带着微凉的水汽,吹的人惬意又舒服。
换个地方也还是那些话题,但灯光昏暗,酒吧驻唱歌声低哑温柔,程知漾把林思迟杯里的酒换成了白开水:“喝点。”
“玩点什么吧。”有人提议。
程知漾扔了一把瓜子过去:“闲的,你无不无聊。”
那人摸了身上的瓜子顺势磕了起来,笑说:“程知漾不乐意玩,那就从程知漾开始。”
程知漾身上有个强buff,跟随他从小到大,自从祁则离开后才好点——他这辈子没被幸运之神眷顾过,考试瞎蒙的题目从来都不对,玩游戏抽卡永远没有好装备,别名非酋。
“玩你个锤子。”程知漾摸完牌直接撂倒。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大冒险吧。”那人直接替程知漾选了,并且抽出一张卡,不怀好意地念道:“亲你右边的人一口。”从前也玩过的把戏,成年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林思迟迷迷糊糊喝完一杯水,抬眼,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默默地:“?”
“不亲。”程知漾直接拒绝,他早就想到被按头玩游戏的结果,罚酒就算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得亲男人一口,就算是林思迟也不行。
“那就林思迟亲你好了,我们不挑。”
程知漾已经想飙脏话了,是我挑好吧。
人群中有人在起哄,甚至摸出了手机要拍照,这些个上班一本正经的人,下了班都在努力往不是人的方向发展,怎么发疯怎么来。
程知漾知道这群人就是想找他不痛快,以前读书的时候程知漾比他们还疯,玩起来从来没有下限,这群人好像长大了,他们顶着成熟的脸再相聚,可又觉得对方还是记忆里那个模样,经得起任何玩笑。
当然程知漾也确实玩得起,可这么快让这些混蛋得逞,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时慕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听见快门十连拍,闪光灯一片。
时慕:“......”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照片里,林思迟的嘴唇贴在程知漾脸上,程知漾表情很臭,满脸“如果你不是林思迟老子一定会打死你”的模样。
两个小时后,程知漾才在朋友圈里刷到了这张照片,因为在家,他终于忍不住飙了句脏话:“操。”这群沙比,玩的就很离谱。
林思迟很轻地碰在程知漾脸上靠耳朵的位置,亲了和没亲一样,像个借位,程知漾还是皱着眉使劲搓真脸,和熟人搞这些就很难受。
不过,既然是和林思迟,也没什么所谓,男未娶男未嫁,别说发张亲脸照了,以他和林思迟的关系,就算两人全.裸都没人觉得他俩是一对。
程知漾单手搭在岛台上喝完了一杯水,很奇异的在这个过了零点的夜晚,望着G市被灯光照亮的夜空,再一次想到了祁则。
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被一层云遮盖着,倒是不常下雨,这个天祁则看了七年,想法终于从“今天天气不好”转变成“这是什么破地方”。
秘书推开门进来,客客气气地喊人:“祁总,这是这个星期的安排。”
祁则无奈地笑:“都说了不这么喊也行。”
公司成立才一年多,底下的人大多都是熟人,年纪也不大,这个“总”字喊的太装比了,祁则自认不是这样的人。
秘书是他大学里小两届的学弟叫陈持,年纪和他一般大,就是有点皮:“您给我发工资啊,总得尊重一下吧。”
“别贫。”祁则支着下巴看天,神情恹恹。
国内是假期,前两年当学生时还能有假期可以回去玩玩,实习后自由变成了狗屁,陈持望着窗外,难得理解了祁则在想什么。
“学长,你想回家啊?”陈持问。
祁则看着那朵云从窗玻璃的这头飘到那头,才心不在焉地说:“不想。”
他的家在这,朋友在这,学业和工作都在这里,他知道陈持问的是他想不想回国,但其实真不怎么想,他离开那个地方太久了,连回忆都变得陌生。
陈持偶尔也会冒出这样的情绪,因为回不去,所以答案也会变成不想。
把手中的资料递给祁则,陈持说:“左边是要签的合同,右边是需要您筛选的项目......”
年少有成在哪里都是通用的,祁则花了七年时间把自己变成猎人眼中珍贵的猎物,没人知道他早就开始狩猎了。
“叮咚——”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祁则的私人手机,就放在桌面上,念书时响得多,工作后基本没什么动静。
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屏幕,点开微信,先前出现在程知漾手机里的照片如今出现在祁则手机屏幕上,有被某人刻意放大过的嫌疑。
祁则:“......”
陈持还在兢兢业业地汇报:“这两家项目对冲了,我们得选一个——”
“等等。”祁则出声打断他。
“怎么了?”陈持问,还没来得及偷看祁则的消息,屏幕就暗了,祁则这个眼神......
祁则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把手机翻过去,神情如沐春风:“我说一遍,你照着念。”
陈持:“......?”
祁则:“我们公司倒闭了。”
“......”
陈持对他这位深受学弟妹爱戴的学长十分尊重,虽然不懂但是乖巧,茫然地重复:“我们公司倒闭了。”
于是陈持发现他学长脸上的表情开始变态,回望他的一眼顾盼生辉,眼角眉梢都写着“作妖”两个字,陈持吓得一哆嗦。
听祁则故作无奈道:“既然公司都倒闭了,我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回国好了。”
陈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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