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熙月的反应尤为剧烈,双手放在胸脯上,嘴巴张开发出嗬嗬的出气声,整个人急剧颤抖,好半天吐出两个字:“......你、你......”
简建文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为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竟然两股战战,还得去托住许熙月的肩膀才没软倒在地。
两个人都快吓尿,惊慌程度不亚于方才遇到猫鬼,这时,地面上内脏横飞的可怖场景也撞入他们眼中。
“啊———!!!”许熙月发出撕裂般的惊叫,双手抱头跪扑到地上开始不停作呕。
简建文也风范全无,甚至畏缩到许熙月身后,声音都变形了:“简星火死了?是他干的吗?这这这!”
话是对白彦说的,眼神根本不敢往更近的简然身上放。
白彦就觉得可笑。父母见到死去的孩子,没有激动地痛哭流涕,反而像见着索命鬼,表现是彻头彻尾不正常。
在怕什么?怕自己也被掏肚子?
绝对有问题。
简然没有开口。他本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父母竟然如此反应,这下也好,省了他废话。
见简建文和许熙月往门口退去,似乎是要逃,简然直接脚离地飘起来,先一步抵达门口。
夜晚人造灯光洒落在白净的脸上,营造出透明的无机质感,愈发缺少活人气息。
简建文和许熙月根本不敢靠近简然,吓得暴汗如雨下。
白彦适时出声:“怎么要走?仔细看看,这是谁?”
简建文满心慌乱,张口就否认:“不、不认识啊,白先生、这是谁?”
白彦反问:“你们觉得呢?”
许熙月惊吓地根本说不出话,嘴里只发出唔唔声,简建文硬着头皮道:“真不认识,白先生,这、这是不好的东西、脏东西......您快弄走啊!”
“我自然会带走。”白彦语气不明回答,“难道继续留给你们吗。”
难道继续留在这里,充当掠食他人气运的悲惨工具吗。
简建文不懂白彦意思,连忙嗯嗯点头:“白、白先生您快带走。”
然而天师先生不动,保镖也不动,倒是鬼魂向前一步,纯黑得不掺杂一丝情感的眼眸静静注视他们,嘴唇轻轻抿着,面容不喜不怒,仿若有摄人魂魄的黑暗力量。
简然原想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却比预想中冷静许多,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也许,是自己变成鬼,七情六欲也淡化了吧。
鲜红似血的唇一开一合,清冷如水的声音仿佛淬上冰,简然直接问:“是你们在我死后,把我困在这里的吗?”
简建文同许熙月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
仿若恶臭的遮羞布被扯开,简然质问:“你们找道士制作五鬼运财局,将我困在神龛里,对吗?你们同他精打细算商量好,利用我榨干我,让我不得超生……”控诉的声音颤抖渐弱,又忽然升高,“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也做了你们十九年的儿子,你们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是吗?”
“……你们怎么下得了手?”简然以为自己已经冷血心肠,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却倏然红了眼眶。
血泪在眼眶里打转,让眼睛变成红眸,分外瘆人。
白彦未动,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
“不是!不是的!”简建文崩溃大喊,“我没有!什么五鬼运财局!什么神龛!我没有!”
祝铭大步窜上前,一把拎起简建文衣服:“他妈的,敢做不敢承认?没有证据我们能随便指控?”
大个保镖遒劲手臂直勒着简建文喘不过气,武力上的倾轧是最直观的,简建文彻底懵逼了,立马改口道:“俞天师只是说会用到你的骨灰,我以为你早投胎了,谁知道你的魂魄也困在这里……”
“以为你嘴多硬。”祝铭扔开,惹得简建文一个踉跄。
“依然不说实话。”白彦冷脸补充。
“实话,真的是实话。”简建文哽咽道,“然然……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但爸爸妈妈很爱你的,你死以后我们很想念你……是你、是你自己想不开跳湖,我们没有害你,没有害你……”
这话细琢磨就有点怪,如果他们只是在简然死后利用,为何这会儿又说简然自杀不是他们导致的,这又是何意思。
简然沉默不语。当眼前这位曾是他父亲的人说爱他、想念他的时候,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爱意,心底只有彻彻底底的厌恶和抗拒。
简然突然心口一松。
其实活着的时候,他和父母的关系就比较淡漠。简建文和许熙月给他提供丰富的物质生活,给他提供最好的吃和穿,但是在照顾和陪伴上,一直是家里的保姆在做。而保姆也换了很多个。
简然是孤独长大的。
大学时期,他更是直接搬到外面租房子住,偶尔周末回来一趟,也没有太多交流。
但他们是简然的父母,这点简然曾经从未怀疑,始终怀揣着被养育的感恩之情。
直到有一天,简星火被带回来,他被要求一起去做基因检测,简星火表面上对他笑对他示好,转身就在报告上动手脚。
而在他死后,他们更是绝口不再提他。
窗外传来紧张和压迫的两种鸣笛声,长短交织在一起。祝铭走到窗边一看:“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
祝铭下去接,很快带着救护人员和警察一起上来。他呼叫的都是专门经手玄学类事件的特殊部门,同普通医生警察不一样,见惯各种灵异场面。
但这次,几名人员还是深深被震撼和恶心到,都差点吐了。
警察毕恭毕敬和白彦打完招呼,紧接着一脸严肃开始对着现场拍照收集证据。
医生和护士两人看着地上的一大摊血肉犯难,救人紧迫,快速讨论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带上手套,蹲地上就那么将肠子先塞回去,这才能抬上担架转移到救护车上。
护士忍不住小声对医生道:“还喘气呢,能活吗。”
医生:“得先想办法将内脏归位,还要避免感染和其他并发症,就算活下来,后遗症也只多不少,人肯定是废了。”
救护车除了医护人员,还可以再带一名家属,医生着急询问:“你们谁跟着来?”
简建文和许熙月竟然都没出声。
许熙月进来后就一直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此时终于敢将视线放在简然身上,眼神复杂,简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无关亲情。
突然,许熙月像是被刺激到,猝不及防抓住简然胳膊,嘶哑着嗓子道:“我被骗了,是我被骗了!然然,妈妈爱你。”
简然挣脱开,他不想当众翻掉显形符隐藏自己,下意识躲去白彦后面。虽然他不喜欢白彦,但他更不喜欢这两个曾经是爸妈的陌生人。
白彦也将身体挡住小鬼,皱眉道:“别碰他。”
声音很低,也没什么情绪,但是让许熙月停手了。
一旁医生和护士终于将简星火所有部件挪到担架上,护士催促道:“谁是父母?人命关天,赶紧走了走了!”
简建文推了许熙月一把,后者这才神色恍惚跟着下楼。
“这是亲生的吗!”护士对着医生嘟囔,声音却很大。
简建文留下来做笔录,期间接到两个电话,隐约传来“政府”、“单子”、“黄了”等字眼。简建文挂完电话点头哈腰对警察同志说抱歉,神容沧桑,一下子苍老许多。
警察姓方,是特殊部门人员,和白彦打过多次交道,从白彦冷淡反应就能猜出这次事故是咎由自取,始终对简建文没什么好脸色。
人民安定是所有警察的愿望,他最讨厌乱搞邪门歪道的败类。
白彦找到床边滚落的神龛,丢给祝铭,祝铭单手捏扁,扔进垃圾桶。“老大,现在完全是废铁。”
“嗯。”
猫鬼重伤,无法再行祸害,只会返回吃掉主人。过几天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幕后操纵者。
做完笔录,方姓警察同白彦告别,简建文也开车去医院。所有人离开简宅,白彦对祝铭吩咐道:“同医院打声招呼,简星火醒了我们就过去。”
今晚带小鬼来是要找简星火的。
周围没了旁人,夜色中简然扯掉显形符,独自往昏沉无光的路边走,白彦喊住他:“去哪儿。”
该回家了。
简然心情糟糕透顶,只想独自遛遛,回头咬牙切齿道:“我不会、趁、乱、跑、走,我也跑不远,不是吗?”
捉猫鬼时,白彦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惹到小鬼。他不理解小鬼为何阻挠自己,但眼下他不想加重矛盾。
“抱歉.…..外面不安全,我有责任保护好你。”
白彦并没有吓唬简然,像猫鬼就是非常邪性的鬼祟,简然会很容易被抓伤,甚至被吃掉。
鬼伤鬼,鬼吃鬼,都太正常。
“而且……”白彦在斟酌如何开口,他担心小鬼的心理状态,怎么能让小鬼开心点。
不经意间,白彦忆起小鬼的无理要求。
……每天晚上吃一次,务必吃饱。
简然就觉得心里烦躁,一脸抗拒道:“我有点郁闷,想独自静静,不可以吗?!”
说罢负气离开,雾蒙蒙的身形很快隐没在氤氲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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