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收假早，过完年没几天，杨一帆就开学了。

新学期座位大调整，不光是座位调整，而且分班了，学校领导不知道在寒假去哪里参观游学了，回来就把实行几年的分班政策给改了，采取用成绩分班的政策。

杨一帆跟林砚自然分不到一起，林砚在一班，他在五班，教学楼的分布稀奇古怪的，环形建筑，一班跟五班隔着座天桥遥遥相望。

分班以后马腾离杨一帆近了，俩人在一座教学楼中，中间就差了两三个班级，课间休息的时候时不时就溜达过来，靠在五班的门口，招呼杨一帆出来，有时候能招呼到，有时候招呼不到，因为杨一帆会跑到天台，马腾得去那里找人。

杨一帆去天台能有什么事情，他又不爱好运动，马腾还看不明白，往栏杆上一靠就问他怎么想起来晒太阳了，以前都是坐在位子上能不动就不动的，杨一帆眼睛就不在他身上，频频往对面看。

他不是每次都能看到林砚的，有时候能看到林砚在位置上睡觉或者做题，有时候就看到空荡荡的一个位置，没人坐。

林砚这人不像其他学生一样课桌上堆得满是书，除了学校发的课本和试卷，他的东西一个背包就能带走了，课桌干净得就好像随时都能离开，所以杨一帆每次看到他没坐在座位上心里都会突然揪一下，跟几年前那种感觉差不多。

当年林砚走前杨一帆并不知情，放学找林砚的时候发现位置上空了，别的同学告诉他林砚今天被大人带走了，没再回来，杨一帆为此难过好长时间。

今天林砚没在，杨一帆等好久都没等到人，马腾在他耳边叨叨着别的事情，他也听不下去，等不及就想跑到对面一探究竟，马腾连忙拉住他，哎哎两声：“你干啥去啊，你都看对面班级好几分钟了，对面有谁啊？”

马腾探头探脑地，撇过头去看，“那不是林砚班吗，一班啊，除了林砚你还认识谁？”

杨一帆撒开他的手，“就林砚啊。”

倒也坦诚，马腾咂摸两下，看他：“怎么过了年回来，你俩跟以前不一样了？”

杨一帆梗了下脖子，“没什么不一样的。”

马腾还想问什么，杨一帆睁大眼睛，指着对面说：“那不是蒋阳吗？他咋在一班啊？不对，林砚咋跟他待在一块儿？”

语气震惊，音量也大，惊动了旁边经过的几个人，马腾倏地扭过头，“卧槽，卧槽，蒋阳他得手了？”

“什么得手？”杨一帆警觉地支楞起耳朵，眼睛钉在对面那俩人身上，“得林砚？”

“蒋阳不说过，他看上林砚了啊！”马腾急着转圈，但是脸上表情又惊又恐的，“不是啊，林砚他也不是gay子啊。”

杨一帆眨巴眨巴眼，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胡乱点点头，糊弄过去，转眼就看见门口俩人进去了，提脚就往对面走，马腾顾不得拦人，惊讶地跟着往前走，眼里的疑惑和吃惊都要掉到了地上，只不过走两步杨一帆突然停下来，马腾催：“走啊，去问问。”

杨一帆握了握拳头，看眼趴在座位上睡觉的林砚，眼神稍动，转身往回走：“没啥好问的。”

不合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怎么问，而且林砚就是同性恋，按照林砚的性格，要是当场承认了那怎么办。他不能这么没么没脑子，这种场合问不出来，而且也没法问。

杨一帆身形顿住两秒，接着继续走，“没准就是路上碰到一起回来，就像咱俩这样。”

马腾走了两步就到自己班了，临进去前接了一句：“那你回去也得问一声，别那个啥了。”

他说不清楚，那些词他也说不出口，杨一帆知道，摆摆手就走了。

说出来的话跟人实际心想的不一样，杨一帆跟马腾说的那几句话全是反话，坐回班级后脑子里全是林砚跟蒋阳并排走的场景，随后回想其寒假前林砚在那个晚上说的话、做出来的事情。

林砚手掌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侧腰上，有点儿痒，他忍不住挠了一下，之后想起蒋阳那天把他堵在厕所放下的豪言壮语，他心中一颤，酸酸的，之后他开始脑补，脑补蒋阳是怎么缠上林砚的，又是如何冲林砚笑的，林砚会是什么反应他想象不出来，因为他能想起来林砚的表情都是有关他的。

杨一帆手中缠绕一张纸巾，纸巾皱皱巴巴的不像样子，他现在心情跟这纸巾差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杨一帆拽着书包就出教室，没去门口找林砚，直接去车棚，看见林砚那辆车后放下心，坐在后座开始等，在等林砚的期间，他的手机噔噔响几声，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林砚两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说他今天会稍微晚几分钟，让他在班里等。

杨一帆手指打字，又删除，思忖几秒，拔脚又折回去，步子又快又急，心脏扑腾得要跳出来。差点撞到人也没注意，他越是靠近一班门口，那颗心脏跳得越是迅速。

杨一帆捂住胸口，站在一班门前。

几分钟的时间里，教学楼里的学生走得就差不多了，教室里寥寥几人。

杨一帆趁着一条门缝往里看，没看到林砚人，里面只有两三个人还在低头学习。

走廊里都没人了，杨一帆左右看看没瞅见，他拿出手机给林砚发消息：怎么没看见你啊？

刚发出去就听到走廊拐角处传来的男声，很熟悉。

杨一帆抬头正好看见林砚从里面出来，两个人面对面，俱一愣，

林砚先反应过来，“走吧，回去。”

“砚哥，你听我说啊......”

蒋阳随后也从里面出来，一句话没说完，在看到杨一帆的时候张张嘴，转而笑出来：“一帆，什么时候过来的？”

杨一帆不喜欢这种自认为熟稔的语气，而且他对蒋阳这人本能没什么好感，听到他刚才对林砚说的话后更加不想理人，习惯礼貌地扯扯嘴角：“啊，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林砚微微皱眉看他一眼，没说话。

蒋阳：“什么打扰啊，我们都说完了，”他走过来，仰头看林砚，“那我先走了，砚哥。”

杨一帆秀气的鼻子都要皱起来了，盯着他的身影，欲言又止。

林砚注意到他的眼神，问：“想说什么？”

杨一帆转回视线，“一会问。”

这时两个人气氛都变了，杨一帆头顶一直绕着林砚的目光，最后他顶不住先行下楼，“走啊，回去，站在这儿干啥？”

林砚手里拎着书包，随着杨一帆下去。

前面人两条腿倒腾虽快，林砚凭借着腿长优势几步就赶上了，杨一帆背着书包垂着头，吭吭哧哧走，最后一屁股坐在后座上。

林砚平静地开车锁，上车，骑着带人出校。

初春的风是冷的，杨一帆忍不住往前靠靠，抠抠车座，发出声音，之后再轻轻拽拽林砚的衣服。

林砚似乎又长高长壮了，后背宽阔，肩膀看着就结实。他不是单薄的身形，杨一帆才是。

长得真快。

杨一帆在心里想，想着同时还用眼睛看，看林砚的后脑勺，从衣领处露出来的脖子，还有肩背，最后用头磕磕林砚的背，拖长声音：“林砚。”

林砚：“嗯。”

杨一帆攒着他的衣角，不满：“他凭什么喊你哥啊？”

顶着风，林砚的声音比往常要大：“谁？”

杨一帆提醒：“蒋阳。”

林砚：“没注意。”

杨一帆偏头，看着林砚的侧脸：“现在知道了？他喊你哥。”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问题，别人喊林砚哥没什么大不了的，马腾能喊，王均和顾楷能喊，但是蒋阳喊的话，杨一帆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太亲昵了。

林砚瞥他一眼，“你在意这个？”

杨一帆连忙否认：“我不在意。”

换做以前，杨一帆指定大胆承认，对啊我就是在意，他凭啥喊你哥，再者说，放到之前，杨一帆压根也注意不到这点。

事儿不大，但挺闹腾人的。

林砚撤回眼神，“不在意你说这个做什么。”

杨一帆又被堵住了，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手指搓着林砚衣服的面料，小声：“我就说说。”

安静两分钟，杨一帆伸出手挠挠林砚的后背，“林砚。”

依旧用的刚才那种语调，只不过多了些失落。

林砚：“嗯。”

杨一帆缩回手，犹豫问：“你跟蒋阳咋回事儿？”

语气纠结得不像是杨一帆的性格。他们明明都知道蒋阳的取向，林砚也对杨一帆出柜了。

这俩人走在一起，保不齐杨一帆会多想。

林砚回得快：“我俩没什么。”

否认得也快，杨一帆心中放松一会儿，之后又提上来，“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吗？”

林砚沉默几秒，回：“知道，”杨一帆刚要开口，林砚又接道，“跟我没关系。”

杨一帆的话再次噎回去，慢半拍地“噢”一声，“你知道啊，”他不解，“那你......”

林砚没听清，“嗯？”

杨一帆抓抓自己手腕内侧，“怎么没关系，他喜欢你，你也知道他喜欢你，你不回应一下吗，让人家再误会了。”

说到最后基本没声音了，所以林砚只听到前面的话，听到“回应”时脸色突变，有点儿凶，“回应什么？”

杨一帆顺着话说：“跟他说清楚，让他别缠着你，你也别给他期待，然后....啊！”

杨一帆顿时撞上林砚的后背，鼻子被撞疼了。

“怎、怎么了？”

杨一帆捂着鼻子结结巴巴。

林砚重新上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杨一帆被这么一下子吓到了，忍着满腹疑问没敢吭声。

最终，路过两个红绿灯以后，杨一帆都以为林砚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听到林砚短暂笑了下，说：“杨一帆，你也知道要回应不给人留期待啊？”

杨一帆浑身抖动一下，林砚又接着说：“怎么你就做不到?”

初春傍晚的天边映着晚霞，红彤彤的，杨一帆感觉自己的心跟天边的云一样，也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