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雨并不大，下了摆渡车，余梨踩着水花往地铁口走。

中间系统又不死心，接着发出几次声音。

余梨理都没理，径直往前走。

系统的声音由大到小，逐渐开始底气不足，它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直接漠视它。

雨滴淅淅沥沥落在肩头，眼睫上也沾了几粒细碎的水珠，睫毛一眨，像是一颗颗碎钻。

余梨低头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轻盈地跳过几个小水坑，避免沾湿裤腿。

她其实听到了那个声音，也并非不想和它交流。

但是前面已经说过了，余梨的强迫症挺严重的。

她的强迫症除了对于秩序的过分追求，还体现在做事一定要有先后顺序，必须一条一条地去做。

显而易见，余梨目前脑海里优先级最高的是如何冒着雨回家，而不是停下来和那个聒噪的系统交流。

这样的习惯放在现实生活中或许有些令人头疼，但作为一名原画师，这样有些一板一眼的“呆板”习惯反而是一种好习惯。

余梨的每张稿子，从勾线到描边再到上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个步骤。

画稿如果出了问题，或者临时要调整细节，返工会很让人头疼。

但余梨不是。

同事都挺喜欢和她一起合作的，因为余梨经手的稿子，图层井然有序，一点不乱，就算返工也不麻烦。

坐了半小时地铁之后，余梨总算顶着湿淋淋的头发到家了。发丝被雨水打湿，有些乖顺地垂在耳侧，显得她五官更加精致小巧。

换掉湿衣服，洗澡刷牙，换上睡衣开始吹头发。

原先乖顺的发丝又重新蓬起，带着天然鬈曲的弧度，仿佛一团小羊毛。这是余梨特别讨厌的时候。

将头发恢复平整之后，她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总算对系统说出了这么久的第二句话，语气有些不情愿道：“你只有三十分钟时间。”

这三十分钟原本是预留着用来播放轻音乐入眠的时间，现在勉强挪出来给系统。

实在是她之前的态度太差了，导致现在语气平静地说话，系统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刻回复，“好的好的。”

而后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余梨面前。

因为刚才不方便，系统此刻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形体。

系统的形态像是一颗会发光的球体，暖暖的橘红色，移动的时候，背后会出现流星尾巴一样的电子粒幻影。

它兴奋地围绕着余梨转了一圈，忍不住小声道：“用户，你家也太……冰冷了吧。”

像是装修样板间一样。

自己面前出现了这么一个不正常的东西，余梨没有额外的表情，抬手平静地看了一眼表，眼中杀气四溢，“一分钟过去了，你还有二十九分钟。”

系统：……我就是想拉近关系！油盐不进啊你！

系统委顿下来，有点生无可恋地飘在余梨面前。声音很憋屈，但是语速飞快，像是身后有人追杀一样。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款智能指引系统，内设于《招聘女友app》中，呃，你叫我113就行……”

余梨抬手打断它，“等一下。”而后给它递了一个手机截图。

“你说话没有条理，会浪费我的时间，按照这个来介绍。”

系统好奇飘过去一看，屏幕上赫然是一份简历模板：

姓名，性别，工作经历……

系统：“……”

我靠，它真是纳闷了，它记得这人是个画师，不是个hr啊？

它深呼一口气，十分有骨气道：“不用了，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我系统里可是内置招聘模板的！”

语气还很骄傲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余梨掀起眼皮默默看它一眼。

系统立刻收敛，忙不迭地按照她给的模板继续介绍——

姓名：招聘女友APP

发行时长：半年

功能简介：一款专为女性打造的交友软件，目的是帮您迅速脱单。

我们的口号是：亲，你要老婆不要！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余梨心里想着，不自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我不是东西……”系统下意识反驳。

余梨面无表情：“喔。”

系统：？她是不是在骂我。

看到最后一句，余梨皱眉，彻底没了兴趣：“能卸载吗？”

“为什么啊？”系统实在不解，按理来说一般正常人不应该很欣喜地迎接它这个金手指吗？

就算它听起来不是很厉害，但是至少不应该对它有点好奇心吗？

余梨打开手机，给它看手机桌面上的一个蓝白色的挤眼小人图标。

因为这几天实在找不到相亲对象，她已经转移线上，下载了这款线上交友软件，并且注册了一个账号。

然后又让它看自己桌面上凭空出现的那个招聘女友app的图标。

——橙红色的图标，巨大的白色字体，毫无审美可言。

“页面简陋，功能落后，审美不在线，听起来也没什么优势……”

“而且也听起来不像交友软件，像个找工作的招聘软件，让人一点都不想点开。”

余梨声音清软，一条条数它的缺点。

系统好像被插了几刀：“……”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并不需要两款功能相同的软件。

最后，余梨歪头看向它，很有礼貌地总结道：“你很好，但我不需要。”

说完，她当着系统的面将手指点在那个招聘女友APP的图标上，长按，图标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要卸载‘招聘女友’吗？］

系统：不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吗？！

系统突然安静下来，橙红色的拟态形体里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流迅速闪过，从中伸出一条条电子触须，密密麻麻覆盖住余梨的大脑，飞快进行扫描，泄露出的几丝微光，在夜色里显得有几分诡谲。

几千分之一秒后，系统将信息火速消化整理，忙不迭开口，语速飞快，生怕晚几秒就被卸载：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介绍！”

“我们拥有其他软件无可替代的线下相亲功能！能为您迅速匹配到符合您要求的女性，足不出户为您完成相亲！”

一口气说下来，系统差点喘不过气。但它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期待地看向余梨。

线下相亲？

余梨细细琢磨，手指下意识松开，果然有点心动了。

“还有呢？”

系统沉吟几秒，直击痛点，“还有全程相亲指导，能够帮你做出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恰当的选择。你难道不想知道相亲对象在想什么吗？”

想到那失败二十七次的相亲，余梨垂下眼眸，沉思片刻。

从这个所谓的系统出现，处处都很奇怪，但恰恰敏锐地戳中了余梨的需求。

系统见她动摇，再接再厉，“你是不是害怕我是什么有害病毒，或者是什么推销广告app？”

“现在我们可以免费试用七天，七天之后，如果觉得好用我们再签约。这样可以吗？”

说着，凭空出现了一张闪光的电子表格。

余梨没立刻回答，目光直直盯着那张纸，呼吸微乱，“这是什么？”

系统：“麻烦你试着填写一下对未来伴侣的要求，填写完毕就可以开始试用喽！”

“我们将根据您的要求，为您精准地匹配相亲对象！”

余梨有点没听进去，目光直直落在那张白色的表格上。

那是一张A3纸大小的表格，线格规整，很适合被填满一个个字，甚至都不敢想象那将会多么令人舒适。

系统莫名闪了闪，语气引诱道：“不想试试吗？”

余梨没说话，几秒钟后，用手指按住了那个表格的动作表明了她的态度。

系统愉悦地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十分自得。

出于职业习惯，余梨笔速很快。

十几分钟后，新鲜的三千字出炉。

余梨的字很好看，笔锋规矩却不死板，是上学时老师们最爱的那种类型。

就是满满当当，占满了一整页纸，一个空余的角落都没剩下，看得人眼晕。

“呃”，系统完全没料到是这种情况，有种挖坑给自己埋了的感觉，它屏幕上冒出一滴电子汗，语气讪讪道：“亲爱的用户，你确定要写这么多吗？”

“不可以吗？”余梨看它一眼，语气无辜。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系统伸手擦去那滴电子汗，心有点累，“麻烦确认一下吧。”

余梨面前冒出一个选项按钮，示意她点击确认。

余梨毫不迟疑地伸出食指，将要按上那个虚拟按键时，突然一顿，“还有个问题。”

系统像沙漠里三天三夜没喝水的人终于见到了一瓶水，正要喝却被人打断，语气很急躁，“快问！”

“你们这个APP正经吗？不是什么一夜情软件吧？”余梨语气狐疑。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之前还下载过另一个交友软件。

但每当她认真地问对方，考虑线下（相亲）吗？

对方都会回她：约，酒店房间号给我。

余梨：？

余梨后来才明白，在这个软件里有一些潜规则话术，她说的那句‘考虑线下吗’，听在一些人的耳朵里，意思是：约吗？

甚至有人简单粗暴地给她发腿照。

系统一脸羞愤，“我可是正经系统！”

“行，我相信你。”手指准确无误地按到按键正中心。

那一刹那，光芒像水波纹般向外扩散包裹着余梨，有一种被数据流冲刷的错觉，手机亮起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三秒钟之后，按键消失，恢复正常。

一切重归安静。

嗡——嗡——

几乎同时，一道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惊破沉静的黑夜。

响了两次，门外的那人不太有耐心，伸手开始拍门板。

砰砰——

一边拍还一边喊：

“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呆在家，你有本事开门啊！”

系统&余梨：“……”

耳边是毫无节奏的拍门声，让人心脏突跳，简直要逼死强迫症。

余梨皱起眉头。

这时，系统突然严肃正经道：“亲，你要女朋友不要？”

余梨：？

余梨迟疑道：“……拿来看看？”

听到她的回答，系统语气兴奋道：“那就快开门啊！你的未来女朋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系统就是纯电子科技产品，文中设定世界背景是科技比较发达的那种哈

梨宝：（若有所思）（浇点水试试）

系统：（瞬间短路）（瘫痪）（已经是一个废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