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空间极大，让人感觉似乎整个山都被掏空了。跟着云五一路走进去，华修远的精神力缓缓铺开，令人震撼的景象展露在眼前。

放眼望去，尽是白骨，数不尽的白骨层层叠叠，无边无际，华修远不禁放缓了呼吸向前行去，耳边的风呼啸回旋，有如鬼哭悲吟。

“这是……死去的虫族战士。”

华修远一愣，云五走在前面，但精神力的视野中，雌性目光幽远深邃，声音平静地讲述往事。

“十年前，我进入了军队，成为一名虫族战士，我和一名蜓类雌性战士住在一起，他叫风八二。”

“风？”华修远想到了什么。

“没错，”云五点头，“他是风九零的兄长。”

“他是一名顶级雌性，蜓类是非常强大的种族，飞行速度快，非常擅长战斗，对战多只星际兽也不在话下。”

华修远疑惑，“你说过虫族军队中实力决定一切，这么强的雌性只是一名普通战士吗？”

“他的实力应该是可以做统领的，可是他说他不想，”云五看向华修远，嘴角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守规矩的虫族，会悄悄把好吃的食物留下，分给我一起吃，会带着我偷偷溜出军营，也会告诉我他的雄性多么愚蠢又自大。”

华修远被看得心头一紧，迅速反思了一下自己在云五面前的所做作为。

云五似是轻轻哼笑了一声，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切。

华修远静静注视着云五，发觉此时的他与平时完全不同，像是卸下了一身的枷锁，浑身散发着轻松与自由，就连淡淡的悲伤都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鲜活。

“我很喜欢听他讲话，和他一起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华修远心里有些酸涩想着，当年稚嫩的小五不知是什么样子。

听上去，如果一切正常，风八二应该会成为小五很好的朋友，但如今的小五身边却并没有这样一位雌性。

云五看向一个方向，目光似乎穿过堆积如山的白骨看到最深处，“你大概也猜得到，后来他死了，他的尸骨就在这里，在最深的地方。”

“是……战死吗？”

虽然有所预料，听到结局华修远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云五摇头，“不是。”

“他是突然消失的，有一次他说他的发|情期要到了，他要回家度过发情期，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云五继续道：“我去问小队长，去问副统领，统领，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在乎，哪里都找不到他。”

华修远略一思索，问道：“你去找了他的雄性？”

“是的，他的雄性的确愚蠢又自大，他被我激怒，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

云五面上带了一丝不屑，淡淡道：“是执政者海十七找到了那位雄性，告诉他风八二背叛了主宰，被主宰厌弃，要求处死风八二。”

“风八二实力太强，海十七带了几名他的雌性一起截杀没能成功，被风八二逃了。于是他们到了他的家里，等风八二逃回家后，他的雄性用信息素压制他，然后一起杀掉了他。”

“虫族的执政者，到底是做什么的？”华修远听得皱眉，又不禁疑惑，看起来虫族社会并没有类似政府的管理机构，那么所谓的执政者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从前我以为执政者是最优秀的虫族，他们由主宰选中，会颁布规则，会为虫族创造各种有用的东西，也会处理疯掉的虫族。”

华修远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冷笑，“疯掉的虫族？好一个清除异己的手段。”

看出云五心中压抑的愤懑，华修远猜测，只怕罪魁祸首们都还和海十七一样活得好好的，那群雄性日日躲在城里养尊处优，云五不可能跑到城里去杀了他们。

华修远牵住云五的手，略作安慰。

云五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驭使低等虫族们在大漠找到了风八二的尸体，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把他带到了这里，小时候我总会溜出来到这，看到他的尸骨，总会觉得他好像还活着。”

云五不懂，但华修远明白。

所重所爱，死而弃之沟壑，人之情不忍为也，故有葬死之意。葬也者，藏也。

小云五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在无法名状亦无人知晓的痛苦中创造了“葬礼”，永远记住他的朋友，如同人类的始祖们一样。

华修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但云五显然内心足够强大，伸手指了指那无边的白骨，微微勾唇：“风八二总告诉我他很寂寞，很孤单，我不懂什么是寂寞，但他很喜欢四处跟军中的雌性们聊天，所以只能让他们来陪他。”

“后来我觉得他们也很寂寞，他们死去后，大家好像瞬间就忘了他们，毫不在意，再也不会提起，如果不是看到这里的白骨，我有时会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是真的，因为有你记得，所以他们的存在便是真实的，”华修远捏了捏云五的手，让他感受到真实，“也许不仅仅是这样，只要他们还会被记起，那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

云五说的，华修远深有感触。

他来到虫星，了解了虫族文明的一些风俗后，便不禁感叹这恐怕是世上最无情的种族。

他们感情，所以不会有朋友，不在意亲人，不懂得爱情，连名字都只是简单数字编码的代号，仿佛是流水线生产的物品，一个取代一个，一辈取代一辈，只是机械地代代繁衍延续着种族。

所以在察觉自己对云五的感情时，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他曾想，倘若决心爱上一株草木，便要做好一生也得不到回应的准备。

黑暗中散发着淡淡银色光芒的眼睛悠远又神秘，转过来时带上了几丝开心的笑意。

云五反扣住华修远的手，继续向前，低声道：“那时起，每一个战士死去，我都会很痛苦，我想尽力保护他们，但他们还是一个个死去，我开始明白风八二为什么不愿意做统领，他可能也是不想看到每次战斗报上来的死亡数字，而且仅仅是个数字，我只能把他们散落在战场上的尸体带回来。”

“这个时候，风九零找到了我。”

“他让我停止我在做的一切，不然，我也会死。”

华修远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关窍，“是……”

“是感情。”

“执政者真正处死的，是产生感情的虫族？”

“没错。”

“风九零告诉我，他和风八二的关系很好，在风八二成年离家后，他们偶尔也会见面联系，所以在风八二死去两年后，风九零察觉到了不对。”云五道。

华修远分析道，“他的雄父是执政者，他又作为一名雄性更加便利，他应该能查到更多的东西。”

云五点头表示赞同，“他先是发现有一些雄性也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有一些被找到了尸骨，也有一些一直都没被找到。”

“这些雄性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会和某个或某些虫族关系很好，明显超出了普通虫族交往的界限。”

华修远皱了皱眉，其实作为一个智慧种族来讲，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产生复杂的感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虫族的这种做法，究竟是那位“主宰”的授意，还是几位执政者借主宰之名为了把控权柄而实施的呢？

“那倒是要感谢风九零，”华修远真心道，“不然小五真的很危险。”

云五点头，继续道：“他是在寻找风八二时发现了我做的事，找到了这个山洞，然后告诉了我所有事。”

“你们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这件事吧？”华修远挑眉。

“所以前段时间风九零来找我问什么绑架的事，其实意不在什么绑架，而是试探我，想看我是不是和你们一样，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宝子们可以给专栏预收文点点收藏咩～谢谢么么啾！